5.侯方域《马伶传》等

侯方域(1618～1654年)，字朝宗，河南商丘人。早年以诗与时文名海内，与方以智、陈贞慧、冒襄称明末“四公子”。曾主盟复社，致书痛斥阉党阮大铖，因遭受迫害，四处逃避。入清后，不耐寂寞，应顺治八年乡试，中副榜。其古文流畅通达，气势颇盛，但深厚蕴藉不足。与魏禧、汪琬齐名。亦能诗。有《壮悔堂文集》、《四忆堂诗集》。《虞初新志》收录他的《马伶传》(卷三)、《郭老仆墓志铭》(卷六)、《李姬传》(卷十三)。

《马伶传》记金陵梨园部一位姓马的演员(马伶)在一次竞赛中饰演严嵩，输给一位姓李的演员(李伶)。马伶发愤图强，求为宰相顾秉谦门卒，“察其举止，聆其言语，久乃得之”。三年后，再与李伶较艺，“李伶忽失声，匍匐称弟子”。

这一故事有着明显的政治蕴涵。在明末社会生活中，东林党与魏阉的对立构成其主体内容。按照美国学者司徒琳《南明史》的描述，东林党主要是一群“理想主义”者，而依附权阉魏忠贤的则主要是一群“现实主义”者。前者言词犀利，后者应事老练。在如何克服人性弱点的问题上，前者大致认为人人可臻于至善——至少可以很大改善——经过灵魂的或意志的悔过而达到。他们改造人的举止修养的入门是伦理的教诲和劝戒。而后者对同事或上司做人的短处无论怎样都更倾向于容忍。他们办事顺利的捷径是对此多所迁就或有意利用。二者的矛盾在不间断的冲突中愈演愈烈，终于成为水火不容的两大派系。

侯方域是复社四公子之一。复社的立场与东林党一致，可视为东林党的后裔。昆山人顾秉谦则因依附魏忠贤而登相位，是魏忠贤的党羽。侯方域写《马伶传》，即意在讥弹顾秉谦。试想:扮演严嵩的马伶，正是以顾秉谦作为标本，刻意向他模仿，才使表演达到了极致，这不恰好说明，顾秉谦就是严嵩第二吗?所以侯方域说:“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严嵩是江西分宜人)

当然，就一般读者而言，体会到的则是另一种意义，即:只要专注于某一项事业，就一定能有所成就;艺术家应该多观察生活，体验生活，以提高自己的表演水平。故张潮评曰:“予素不解弈，不解歌，自恨甚拙，因从学于人。虽不能工，然亦自觉有入门处。乃知艺无学而不成者。观马伶事益信。”

《李姬传》记侯方域与李姬的情缘，作为孔尚任《桃花扇》的重要参考资料，为众多读者所熟知。在对李姬的记叙中，侯方域突出了她虽为青楼女子，却甚注重名节的性格特点。比如，阉党阮大铖托王将军以重金拉拢方域，李姬私下对方域说:“妾少从假母识阳羡君(指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其人有高义，闻吴君尤铮铮。今皆与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负至交乎?且以公子之世望，安事阮公?公子读万卷书，所见岂后于贱妾耶?”又曾因歌《琵琶词》而提及“尝昵董卓”的蔡邕，劝方域“终自爱”，勿与阉党同流合污。这些地方，都见出侯方域作品的主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