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周亮工《盛此公传》等

周亮工(1612～1672年)，字元亮，一字缄斋，号栎园，又称栎下老人，学者称栎下先生。祥符(今河南开封)人。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进士，官至监察御史。明亡，南奔福王。清兵下江南，投降，历任福建左布政使、户部右侍郎等。曾被劾入狱，旋于顺治十八年(1661年)获释复职;又因事拟绞，遇赦获免。亮工博学多才，工诗文，热心于著述和刻书。有《赖古堂文集》、《诗集》、《书影》等。《虞初新志》收录了他的《盛此公传》(卷一)、《书戚三郎事》(卷七)、《书钿阁女子图章前》(卷十五)、《书王安节、王宓草印谱前》(卷十五)、《书姜次生印章前》(卷十五)、《因树屋书影》节选(卷十六)、《刘酒传》(卷十六)、《唐仲言传》(卷十六)、《李公起传》(卷十六)。

《盛此公传》叙南陵人盛于斯见天下将乱，散金结客，欲大有作为，遂“为广陵儿所绐”，损失了大量家产;后因病目盲，仍潜心于读书作文，且书法较从前更胜。小说写盛此公的性情、风采，用笔如颊上三毫，能以少许胜人多许，如:

抗爽好交。邑里人才智咸出此公下，此公乃以为无足语，去而之秣陵，欲尽交东南士;东南士亦愿交此公。此公以为:“世且乱，吾当见天子，慷慨言当世事。彼经生何足语，会求其人于屠狗间。”于是益散金结客，遂为广陵儿所绐。

一个慷慨自负、以英雄自许却被小人所玩弄的书生形象，在作者惋的语调中真切地呈现在读者眼前。不拔高，不虚饰，而又依然洋溢关切之情，作者的笔力堪称雄健。惜着周亮工热心于为那些有一技之长的民间艺术家立传，如《书钿阁女子图章前》记“工图章”的钿阁女子，《书王安节、王宓草印谱前》记工印谱的王氏兄弟，《书姜次生印章前》记“酒外惟寄意图章;得酒辄醉，醉辄呜呜歌元人《会稽太守词》”的姜次生;《刘酒传》记“刘酒自画之外，无非酒者，其名酒，其款酒，其死亦酒”(文末张潮评语)。诸如此类，俱见作者目光所注，不在上层，而在民间。

《书戚三郎事》选自《书影》卷五，叙清初江阴城溃，戚三郎身受重伤，被弃于关帝庙前，其妻被掳走;因二人笃信关帝，乐善好施，得关帝默佑，终于团圆。小说情节曲折，含蓄地抨击了清兵杀戮抢掠的罪行。场面描写亦颇见功力，如戚氏夫妇数经周折终于相见的情形:

戚见妇，惊悸错愕，未敢往就，摇摇不知悲。其子见母出，突奔母怀，仰视大痛。妇亦俯捧儿，哭失声。戚至是始血泪迸落。

戚三郎经历了太多的失望与挫折，他没有想到此生还能真的见到妻子，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使他不敢断然相信眼前的情境竟是实实在在的，故“惊悸错愕，未敢往就，摇摇不知悲”。而其子年幼，单纯的心灵未受思虑干扰，故一见即“突奔母怀，仰视大痛”。身为母亲，“俯捧儿，哭失声”则是合情合理的连锁反应。这样一些细微的差别，周亮工能准确描绘出来，亦足见其笔力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