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冯梦龙和他的笑话创作

冯梦龙(1574～1646年)，字犹龙，一字耳犹，自号顾曲散人、姑苏词奴、墨憨斋主人等，别署龙子犹。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崇祯三年补贡生，曾任寿宁知县。清兵渡江，参加过抗清活动，清顺治二年死于故乡。少负才名，与兄冯梦桂、弟冯梦熊并称“吴下三冯”。受李贽等人影响很深，十分重视小说、戏曲和通俗文学，毕生从事此类作品的编写、整理和刊行工作。编撰有白话短篇小说集《喻世明言》(又称《古今小说》)、《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世称“三言”。编有民歌集《挂枝儿》、《山歌》，散曲集《太霞新奏》等，并改写了长篇小说《平妖传》、《新列国志》，整理修改了传奇剧本《新灌园》、《女丈夫》、《酒家佣》、《杀狗记》、《邯郸记》等数种，合称《墨憨斋定本传奇》。又曾创作《双雄记》传奇，今存。著有《古今谭概》、《笑府》、《广笑府》等笑话集。

《古今谭概》，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子部小说类著录，三十四卷;《续文献通考》、《四库全书总目》入子部杂家类，三十六卷，题《谭概》。有明阊门叶昆池刻本、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叶昆池本、《历代笑话集》本等。《古今谭概》可说是笑谈的集大成之作。冯梦龙从一百余种史籍、笔记中精选出两千三百余则笑话，分类编排，计有三十六部:迂腐部、怪诞部、痴绝部、专愚部、谬误部、无术部、苦海部、不韵部、癖嗜部、越情部、佻达部、矜?部、贫俭部、汰侈部、贪秽部、鸷忍部(卞急、忿嫉、神勇、绝力附)、容悦部、颜甲部、闺诫部、委蜕部、谲知部、儇弄部、机警部、酬嘲部、塞语部、雅浪部、文戏部、巧言部、谈资部、微词部、口碑部、灵迹部、荒唐部、妖异部、非族部、杂志部。广泛搜集材料并有条有理地分类加以编排，冯梦龙用力之勤，不难想见。

冯梦龙编纂《古今谭概》的宗旨，其友人梅之w在《叙谭概》一文中有所披露。在梅之w看来，《古今谭概》几乎可视为冯梦龙的不平之鸣。但冯梦龙本人对梅之w的议论未予认可，他说:“不然，子不见夫x鹆乎?学语不成，亦足自娱。吾无学无识，且胆销而志冷矣。世何可深谭?谭其一二无害者是谓概。”似乎他编纂《古今谭概》仅是为了自娱。然而，弦外有音，话中有话。只有将不平之鸣与自娱两方面结合起来，才能准确地把握这部笑话集。

《古今谭概》三十六部，每部各有小引一篇，或犀利，或诙谐，颇耐咀嚼。如《容悦部》，其小引以尖锐明快见长:

南荒有兽，名曰?0，见人衣冠鲜采，辄跪拜而随之，虽驱击，不痛不去，身有奇臭，惟膝骨脆美，谓之媚骨，土人以为珍馔。余谓凡善谄者，皆有媚骨者也。汲黯不拜大将军，大将军贤之。王祥不拜司马晋王，晋王重之。朱序不拜苻坚，苻坚宥之。薛廷皀不拜朱温，朱温礼之。张令浚私拜田令孜，卒为所轻。陶地》拜赵点检，竟遭摈弃。谄人者，亦何益哉!

《容悦部》的故事全是对谄媚者的讽刺，如《势利》条:“有吴生者，老而趋势，偶赴广席，见布衣者后至，略酬其揖，意色殊傲。已而主人恭甚，私询之，乃张伯起也，更欲殷勤致礼。张笑曰:‘适已领过半揖，但乞补还，勿复为劳。’”一冷一暖，前倨后恭;对身份低的人倨傲，对身份高的人谄媚，如此势利鬼，真是“身有奇臭”了。

《痴绝部》等部所收更近于传统笑话，如《蠢子》:“吴蠢子年三十，倚父为生，父年五十矣。遇星家推父寿当八十，子当六十二。蠢子泣曰:‘我父寿止八十，我到六十以后，那二年靠谁养活?’”其可怜、可笑的情态，令读者忍俊不禁。这类笑话在全书中占有相当比重。

《古今谭概》的书名后来几经更易，故有《古今笑》、《笑史》等别名;而更名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打开销路。李渔《古今笑史·序》云:“同一书也，始名《谭概》而问者寥寥，易名《古今笑》而雅俗并嗜，购之唯恨不早。”反复更改书名以迎合市场，这件事本身也可当做一则笑话来看。

《笑府》二卷，题墨憨斋主人编。今存明刊本、清刻本、日本藤井孙兵卫刻本等。全书分类编排，有腐流、殊禀、刺俗、形体、谬误、闺风、杂语等门目。《广笑府》十三卷，附隐语一卷，题墨憨斋主人纂集。有明刊本、襟霞阁主人重刊本、《国学珍本文库》本等。全书分类编排，有儒箴、官箴、九流、方外、口腹、风怀、贪吞、尚气、偏驳、嘲谑、讽谏、形体、杂记等门目。与《古今谭概》多记实人实事不同，《笑府》、《广笑府》中的人物、故事多属虚拟，其审美品格更近于《笑林》。如:

一官府生辰，吏曹闻其属鼠，醵黄金铸一鼠为寿。官喜曰:“汝知奶奶生辰亦在日下乎，奶奶是属牛的。”(《笑府·刺俗》)

一人不甚识字，至江心寺，见壁间写《江心赋》一篇，急走出曰:“江心贼在此，不可惹他。”寺僧留之曰:“此是赋，不是贼。”其人摇头曰:“你虽说赋，我看他终是有些贼形。”(《广笑府》卷七《贪吞·江心贼》)

贪得无厌，为富不仁，这都是传统笑话一再讽刺的对象，现实生活中也经常有人重复表演。因此，这类笑话格外富于喜剧性，能引发读者的会心一笑。

《广笑府》卷一《儒箴》所收《赋诗》一篇，别具一种幽默感。书手之可笑，除了他开口便是“衙门气”外，还在于他心眼太“实”，过分拘泥于日常生活的真实。一定要将“清光一片照姑苏”写成“清光照姑苏等处”，这还是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