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9.3.12 12.梅禹金《双双传》

12.梅禹金《双双传》

《双双传》,《风流十传》、《燕居笔记》收录。《风流十传》跋语称“江都梅禹金撰之”。陈益源确信此“梅禹金”即梅鼎祚,[25]薛洪!则以为“此人当非梅鼎祚,生平不详”。[26]孙楷第先生则持存疑态度:“按梅鼎祚字禹金,宣城人,此云江都人,误;或另为一人,未必即为梅鼎祚。”[27]梅鼎祚(1549~1615年),字禹金,号胜乐道人。宣城(今属安徽)人。与汤显祖友善。少即以诗称,长与同县沈懋学齐名。懋学取上第,禹金遂弃举子业,肆力诗文。有《鹿裘石室集》、《汉魏诗乘》等。所作传奇剧今知有三种,现存《玉合记》、《长命缕》二种。《玉合记》系据唐许尧佐传奇小说《柳氏传》改编。剧中人物无论男仆女婢,无不骈四俪六,出口成章,被视为骈俪派代表作。另有杂剧《昆仑奴剑侠成仙》,系据唐裴8《传奇·昆仑奴》改编。亦藻绘凝重,喜用典故。

《双双传》全文约一万八千字,穿插诗词近六十首。写明初濮阳里高仲容、高叔达两兄弟与秦琼英、秦谦谦两姊妹的恋情。仲容与琼英,叔达与谦谦,两对恋人互换信物,互许终身,感情深厚。郭太尉之子郭隆运与富家子弟姚蓁唆使无赖强行逼婚,甚至日夜抄缉监视。赖豪侠鱼觐日仗义相助,四人才得以逃往深山定居。

《双双传》表现出作者对古代小说名著的良好鉴赏力和对人物、事件的判断力。比如元稹《莺莺传》,一般读者都视张生为负心郎,断言他与莺莺情好不终,谦谦却以为:“崔有‘为郎憔悴却羞郎’之思,张亦未尝不注意。胡可遂薄其鲜终也?”能在《莺莺传》中读出这一层意蕴,绝非寻常眼光。[28]又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的“越礼放诞”,谦谦则注意到卓文君“卒有《白头》之吟”,婚前的热恋并不能保证婚姻的天长地久。谦谦又说:“贾充女可称得所,何至青琐一见,不察其人,而遽悦之?藉令更有美姿如韩掾者,外国奇香,又不知付谁氏子矣!”不满于这种以外貌取人的一见钟情,含蓄地提倡男女双方从多方面互相了解,已有某种近代意味。

《双双传》之出类拔萃,尤其体现在后半部的情节设计上。在爱情进展的过程中,赋予男主角以科名和显宦身份已成为中篇传奇小说的惯例,女主角往往也得到某种封赠。浓郁的富贵气充塞作品,就艺术品格言便是俗气。《双双传》打破了这种惯例。两对夫妇定居深山老林,飘然远引,一片桃花源呈现在读者面前,就艺术品格言便是有韵味。余公仁批补《燕居笔记》,下集卷三收入《高氏双双传》,其批语说:

此传,后半尤胜前半。何也?……“弃屋宇,驾舟抵大江,历淮过颍川,结庐于箕山之上”,此等气象,为人所罕及,非大豪杰不能也。若于他传,则竟登科成名而已,此故套也。两生、二女郎,殆上天降下之仙子耶,岂恋人间功名富贵哉!予故曰:后半更胜前半。[29]

这些话,说得平实而又中肯。

就描写、叙事的真切而言,后半部由于摆脱了大量填充诗词的套路,也远较前半部出色。秦家被包围,高家兄弟与秦家姊妹在被监视的困境中设法于雨夜相见,借墙缝通话,这一片断的处理即以白描见长:

及期,夜雨,雨声如雷。两生冒雨而进,郭、姚守者或仆或倚,或半睡或枕藉于。两生轻步,不张盖,不举火,跣足匍匐,从西垣掘一小隙,隔墙与女郎相见。女郎亦不张盖,不举火,乱踏泥泞,倾身墙隙。两下中心摇摇,全凭隙边传语,奈雨声搅乱,不能明听,又恐守者知觉,彷徨不宁,以致仲语,谦以为叔,应之不已;琼语,叔以为谦,绸缪益甚……望见邻寺火光,两生惊散,回首背墙,惟一味雨声沸腾,昏黑无见,面水如流,衣发如洗,更兼泥泞积水,举步如涉河渡海。两生狼狈而归,忧愁感慨。

这样的描叙显示出作者欲真实展现生活的意图。中篇传奇小说被老套的艳情故事所束缚,对生活真实一向漠然。《双双传》逐渐挣脱程式化的格局,预示着新的艺术前景。尽管其白描能力依然有限,但其白描努力却至为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