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篇传奇小说

中篇传奇小说是继承元宋梅洞《娇红记》的传统而形成的一个系列。据现存材料，明代第一个创作中篇传奇小说的，是《剪灯余话》的作者李昌祺。永乐十八年(1420年)，他自序其《剪灯余话》，透露出一个信息:李昌祺写的第一篇传奇小说《贾云华还魂记》是中篇，时间是永乐十年(1412年)，那时，他还未见到瞿佑的《剪灯新话》;七年后，他读到瞿著，爱慕不已，竟陆续写出了二十篇仿《新话》之作，并不再从事中篇传奇小说的写作。

李昌祺对短篇传奇小说的喜爱何以会超过对中篇传奇小说的喜爱?照我的看法，这取决于两个品种的雅俗差异。短篇传奇小说自然也写男欢女爱，但对某些隐秘场景决不会大肆渲染，而此等处却常是中篇传奇小说的重心所在。李昌祺之写传奇小说，如其自序所说，本意是如同宋玉之赋《高唐》，注重的是“意在言外”的寄托和“修辞缛丽”的美感。如果对某些场景处理得太实，就不再有“意在言外”的效果。寄托有赖于一定程度的距离感。也许是出于这种考虑，李昌祺仅仅留下了一个中篇。这表明:中篇传奇小说与一个追求“意在言外”的作者之间，存在难以协调的矛盾。

永乐十年李昌祺写下《贾云华还魂记》，此后数十年间(1412～1480年)，中篇传奇小说大体上是一片空白。其所以如此，一个可能的解释是:短篇传奇小说以其魅力拥有较多的作者和读者，中篇传奇小说未引起人们足够的关注。

中篇传奇小说在明代的兴盛是在弘治(1488～1505年)以后。玉峰主人的《钟情丽集》可能产生于成化末弘治初，^[22]《龙会兰池录》、《双卿笔记》、《丽史》、《荔镜传》、《怀春雅集》问世于弘治、正德间，至迟不晚于嘉靖初;嘉靖至万历年间(1522～1620年)先后产生了《花神三妙传》、《寻芳雅集》、《天缘奇遇》、《双双传》、《五金鱼传》。^[23]弘治以后中篇小说的创作进入繁荣期，其原因在于:一是正统七年(1442年)朝廷颁布了焚毁《剪灯新话》等小说的禁令，数十年过去，紧张气氛有所缓和;二是中篇传奇小说作为一种畅销读物，因其可以赢利得到了书坊主的青睐;三是弘治以后，民风不如此前淳朴，色情小说易于流行。其中，第二个原因尤为重要。

明代中篇传奇小说，依据其问世时间和风格流变，可大体分为三个阶段。《贾云华还魂记》代表第一个阶段，其特点是:虽以《娇红记》为典范，却努力给男女主角安排一个团圆结局，还魂情节就是为达到团圆结局而设计的。《钟情丽集》及弘治、正德间问世的《龙会兰池录》等代表第二个阶段，大体依循《娇红记》轨辙，模拟痕迹至为明显。嘉靖、万历间的《花神三妙传》等代表第三个阶段，大量色情描写构成其显著特征，对《金瓶梅》这一类白话小说当有直接影响。

以下试作具体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