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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8.3.4 4.《醉翁谈录》

4.《醉翁谈录》

南宋罗烨编撰,兼收传奇、笔记、话本。一题《新编醉翁谈录》。二十卷。编者罗烨,号醉翁,庐陵(今江西吉安)人。生平不详。本书未见著录,惟明人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卷六《子言小说名》引有《醉翁谈录》数语,见今本甲集卷一《舌耕叙引·小说引子》。《汲古阁珍藏秘本书目》及《千倾堂书目》所著录之《醉翁谈录》,乃南宋金盈之所著同名书,问世时间早于罗著。金本曾刻入《宛委别藏》、《碧琳琅馆丛书》、《芋园丛书》、《适园丛书》,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排印本。罗本则国内久已失传,近世发现于日本,1941年影印流传,称“观澜阁藏孤本宋椠”,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据以排印。由甲至癸,分为十集,每集二卷,共二十卷。

该书甲集卷一《小说开辟》分“灵怪”、“烟粉”、“传奇”、“公案”、“杆棒”、“妖术”等类列举小说篇目,“传奇”一类,有《莺莺传》、《爱爱词》、《张康题壁》、《钱榆骂海》、《鸳鸯灯》、《夜游湖》、《紫香囊》、《徐都尉》、《惠娘魄偶》、《王魁负心》、《桃叶渡》、《牡丹记》、《花萼楼》、《章台柳》、《卓文君》、《李亚仙》、《崔护觅水》、《唐辅采莲》,这些作品,凡本事可考者,均为恋爱题材,即《小说引子》所谓“春浓花艳佳人胆”,《小说开辟》所谓“闺情云雨共偷期”。罗烨在《小说引子》中还有“编成风月三千卷,散与知音论古今”的话,足见他对“风月”故事的兴趣。

《醉翁谈录》中共收二十余篇唐宋传奇。其中唐传奇十篇,编入“遇仙奇会”、“神仙佳会”、“重圆故事”等类,但已非唐传奇原貌,如李娃故事题作《李亚仙不负郑元和》,李亚仙、郑元和之称不见于白行简《李娃传》,而是宋人增饰、改动所致。宋人传奇编入“私情公案”、“夤缘奇遇”、“烟粉欢合”,“花衢实录”、“重圆故事”等类,大都不为其他宋人书所载;少数作品亦收入其他宋人书,但以此书所载为详。如辛集卷二所收《王魁负心桂英死报》较夏噩原作即有诸多敷衍增饰,并显示出传奇小说进一步通俗化的趋向。

壬集卷一所收《红绡密约张生负李氏娘》与《蕙亩拾英集》所收北宋无名氏《鸳鸯灯传》相比,市井趣味更加鲜明。《蕙亩拾英集》所收,只叙李公侧室由于“常渴佳期”而掷绡寻觅外遇,张生拾绡,二人遂于乾明寺幽会。《红绡密约张生负李氏娘》除以上情事外,还讲述了这一场艳遇所招致的别的情事:李氏偷带金珠宝物随张生私奔到苏州。张生将家财挥霍一空后,到秀州寻父,不遇,滞留于妓女梁越英家,结为夫妇。李氏得知这一消息,遂上告包公衙门。包公判张生(名张资)娶李氏为正室,越英为偏室。小说所写女子私奔、浪子挥霍、二女争夫之类,全是市井所热衷的话题。称张生为“张官人”、“张解元”,称张父为“张大夫”,亦是市井声口。传奇小说演变至此,已成为地道的俗文学。其艺术追求与唐人传奇是背道而驰的。

《苏小卿》不见于今本《醉翁谈录》,当属罗本佚文。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附录《宋元话本钩沉》收入《苏小卿》,并指出:“《醉翁谈录》是记录南宋末年说话人情况的书,其中所收虽多传奇文,然往往为说话人采作底本。如辛集卷一‘神仙嘉会’类的《裴航遇云英于蓝桥》即《清平山堂话本》中的《蓝桥记》。卷二‘负约’类《王魁负心桂英死报》与《王魁》话本情节全同。癸集卷一‘不负心’类的《李亚仙不负郑元和》,节抄《李娃传》,而话本《李亚仙记》亦全从《李娃传》生发而来。本篇(指《苏小卿》)虽非话本,可能是从当时说话人口头说唱记录下来的。”[36]以话本套路来写传奇小说,传奇小说的风味自然也同于话本了。

从以上的举例我们已经可以看出,话本体传奇的作者往往是书会才人或说话人,作为艺人,他们与歌妓属于同一社交圈。这些小说中的所谓“才子佳人”,往往就是书会才人与歌妓的写照或间接写照。这样一个作者阶层,他们在设计情节、表达褒贬时,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自我袒护。试以妓女与读书人恋爱的题材为例略作解剖。唐人传奇中的《霍小玉传》、《李娃传》是处理这一题材的名篇。霍小玉在与李益热恋时,她提出的最大愿望是:让二十二岁的李益和她一起生活八年,到三十岁时再正式与名门闺秀结婚。李娃精心照顾郑生,扶助他在考试中高中,成为朝廷命官,这时,李娃主动与郑生疏远,请他“结媛鼎族”。霍小玉和李娃从未打算成为李益或郑生的妻子,因为她们明白,妓女的社会身份是如此卑贱,与农夫也不能平起平坐,更何况士大夫!她们的考虑与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念吻合。而宋代的话本体传奇却令我们大为惊诧地看到,娼妓开口就要与读书人结婚,读书人如果不答应或毁约,便是负心,便不得好死。如《王魁负心桂英死报》。这样一种情节设计,未免过分抬举妓女。

《醉翁谈录》还有一些特点令研究者发生兴趣。比如,“才子佳人”由私通而结合,已几乎成为惯例。“烟粉欢合”类的《静女私通陈彦臣》和《梁意娘》,均属于这类故事。又如,写书生不负心而在发迹后娶妓女为妻的作品也出现了,如《林叔茂私挈楚娘》。还有,被主流社会放逐的柳永成了书会才人所青睐的人物,如“花衢实录”类的《柳屯田耆卿》。这一类小说不必详细介绍,但了解它们,无疑有助于我们理清元明传奇小说演变的脉络。它们的小说史意义是重要的。《青琐高议》、《云斋广录》、《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之被视为重要小说选集,也是从这一角度立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