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云斋广录》

《云斋广录》是李献民撰，还是李献民编撰或辑录，学术界尚存争议。笔者赞同程毅中《古体小说钞》(宋元卷)题解的意见，李献民所做的事只是“辑录成书”，证据有二:一是《云斋广录》书前有政和辛卯(1111年)自序，谓:“尝接士大夫绪余之论，得清新奇异之事颇多，今编而成集，用广其传，以资谈宴。”他明确说是“编而成集”。二是《云斋广录》卷九所收《盈盈传》，据考证系从王山《笔奁录》中选入，作为一个例证，它表明《云斋广录》不是李献民的创作。^[33]李献民，字彦文，廪延(今属河南延津)人。北宋末人。生平不详。

《云斋广录》兼收传奇、杂事。《宋史·艺文志》作《云斋新说》，《邵氏闻见后录》引作《云斋小书》。《郡斋读书志》(衢本)卷一三小说类著录《云斋广录》十卷，叙云:“右皇朝政和中李献民撰。分九门，记一时奇丽杂事，鄙陋无所稽考之言为多。”今存九卷，分六门，似非完本。

据李献民《云斋广录》自序，在笔记与传奇二者中，他偏爱传奇一脉。《云斋广录》分类辑录宋代作品，卷一“士林清话”选录名人轶事，卷二、卷三“诗话录”载宋诗本事，这两类近于轶事小说。卷四“灵怪新说”收《嘉陵居士》、《甘陵异事》;卷五、卷六“丽情新说”收《西蜀异遇》、《丁生佳梦》、《四和香》、《双桃记》、《王魁歌》并引;卷七“奇异新说”收《钱塘异梦》、《玉尺记》、《无鬼论》、《丰山庙》;卷八“神仙新说”收《华阳仙姻》(上、下)、《居士遇仙》;卷九无分类标目，收《盈盈传》(附《寄盈盈歌》)。卷四至卷九共十四篇，除《王魁歌》并引是为夏噩《王魁传》配诗外，其余十三篇均为传奇小说。李献民分类辑录传奇作品，大约受宋元说话分类的影响。

《云斋广录》与《青琐高议》总体风格相近。《郡斋读书志》称其“鄙陋无所稽考”。《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四四云:“所载皆一时艳异杂事，文既冗沓，语尤猥亵。”“其书大致与刘斧《青琐高议》相类。然斧书虽俗，犹时有劝戒，此则纯乎诲淫而已。”^[34]清末潘祖荫《滂喜斋藏书记》卷二著录《云斋广录》，叙云:“其书荒诞不经，分门亦近琐碎。”^[35]这些都是从雅文化视角作出的评价。如将《云斋广录》作为准俗文学来看，其“鄙陋”、“冗沓”正是题中应有之义。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指斥《云斋广录》“诲淫”，翻译成我们的表述，可以说，李献民对艳情或风情倾注了极大兴趣。一些作品中的女主角，不需挑逗即欲与异性共枕，构成人物性格设计的一大特色。如《双桃记》写廪延女子王萧娘一见李生，即“有意于彼”，并托媒妪约李生越墙相会。至期，李生越墙而至，立即上演了“翠罗微解”的节目。二人之放肆，在未来的岁月中，竟达到了“情欲所使，都无避忌，所不知者父母”的程度。《四和香》写一位丽人，初与孙敏邂逅，便“倾慕风采，虽不待援琴之挑，而已有窃香之志”。她主动亲近孙敏，申诉款曲，约他来日相见;“相见，皆不胜其喜”，又是“相与就枕，云情雨意，不可具道”之类。萧娘、丽人等形象，直接影响元明通俗传奇小说中女性性格的塑造。尤其是萧娘，小说写她后来被父母许嫁刘氏之子，她毅然在婚前自杀。以身殉情，照盖棺论定的惯例，自是贞妇无疑。将“荡娃”与“贞妇”合一，这种写法，直启《娇红记》、《剪灯新话》等的法门，构成通俗传奇小说在人物塑造方面的一个特色。

《双桃记》中还出现了“佳人”一语。所谓“佳人”，就是美女。但宋元以降的俗文学，在界定佳人时，除强调容貌“艳丽”外，还要求一定的文化素养，而吟诗作词则是其文化素养的外在表现。《云斋广录》中的艳冶女子，大都能诗，《甘陵异事》中的灯檠精，每来必以情歌相赠;《西蜀异遇》中的宋媛，善以小词道相思，情诗亦写得不错;《四和香》中的丽人，曾以诗道缱绻之情;《钱塘异梦》中的苏小小，诗、词兼擅;《华阳仙姻》中的诸葛氏，能以诗预示未来。写诗成为“佳人”的必修课，这是传奇小说通俗化过程中日渐鲜明的一个特点。《云斋广录》是元明“诗文小说”的滥觞。

《云斋广录》所收传奇，某些写作手法和《青琐高议》相通，如较多采用直接心理描写，但人物对话杂用口语的情形则极为少见。大约随着情诗情词大量进入传奇，口语因其不太协调而缩小了势力范围。

《云斋广录》的部分作品曾被改编为话本。《醉翁谈录》著录话本有《无鬼论》、《李达道》和《钱塘佳梦》，《无鬼论》演“奇异新说”之《无鬼论》，《李达道》演《西蜀异遇》，《钱塘佳梦》演《钱塘异梦》。也有被改编为戏曲的，如白朴杂剧《苏小小月夜钱塘梦》即演司马賧与苏小小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