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夏噩《王魁传》

夏噩，字公酉，越州(今浙江绍兴)人。嘉二年(1057年)以明州观察推官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授光禄寺丞。后知长洲县，嘉六年，两浙路提点刑狱王道古奏其私贷民钱，被削职。治平二年(1065年)游衡阳，曾作诗赠名妓王幼玉。李献民《云斋广录》卷六《王魁歌引》云:“故太学生王魁，嘉中行艺显著，藉藉有声。先丞相文公爱其美才，奏赋宸廷，为天下第一。中间坎c失志，情随物迁，遂欲反正自持，投迹功名之会，而卒致妖衅，以殒厥身，可胜惜哉!贤良夏噩尝传其事，余故作歌以伤悼之云尔。”据此，夏噩作传奇小说《王魁传》，当属事实。原作已佚，《类说》卷三四《摭遗》所收《王魁传》，不注作者姓名，约四百七十余字，粗存梗概。《侍儿小名录拾遗》亦引《摭遗》，节略更甚，才二百三十余字。叙北宋王魁下第失意时，得妓女桂英资助，深为感动，曾北望海神庙发誓:“吾与桂英誓不相负，若生离异，神当殛之。”后大魁天下，抛弃桂英。桂英愤而自杀，死后鬼魂显灵，逼死王魁。

王魁之“魁”，即状元的意思，其真实姓名乃王俊民。他是嘉六年(1061年)状元，据张师正《括异志》卷三《王廷评》记载，王俊民中状元授官不久，即患精神病，梦女子索命而死;他曾与某妓女有解不开的恩怨。王俊民患精神病无疑是事实，但《括异志》对其死因和死的方式的说明，可能是错的。周密《齐东野语》卷六《王魁传》引有王俊民的朋友初虞世的一段为王俊民辩诬的文字，强调王俊民是服药不当，中毒而死，从无狎妓弃妓之事。^[9]

摆脱对真人真事的纠缠来看《王魁传》，我们发现，它提出了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中唐以前，朝廷的重要职位主要被门阀贵族所占据;中唐以后，经由科举考试而发迹的文人成为上流社会的主体。科举考试的功能之一是促进社会阶层的变动。“今日蓬门士子，明日庙堂重臣”，这已经不是想像，而是事实。“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种情形不是特例，而是很多。相当一部分进士是从贫寒中奋斗出来的。在他们发迹之前，有的已有糟糠之妻，有的得到过种种渠道的帮助，而登第之后，又不一定能以涌泉报滴水之恩，甚至还有知恩不报或忘恩负义的人，于是，有关读书人负心的故事开始成为一个重要的情节母题。夏噩《王魁传》是其中较早的一篇。它写王魁抛弃桂英，当时的考虑是:一、“科名若此，以一娼玷辱”;二、“家有严君不容”。的确，大魁天下的状元娶妓女为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他父亲怎么会接受这样的儿媳?小说对人物心理的把握，大体是准确的。

南宋罗烨编撰的《醉翁谈录》辛集卷二收有《王魁负心桂英死报》一篇，语言浅易俚俗，风格近于话本，大约经过了后人的修改。对于这一文本，我们将在讨论《醉翁谈录》时一并予以评述。

王魁故事在书生负心类作品中流播格外广远。洪迈《夷坚志》有《满少卿》一文(见今本《夷坚志补》卷一一)，写满少卿抛弃焦氏女，被焦氏鬼魂杀死，结尾特意交代:“此事略类王魁。”宋元南戏中的《王魁负桂英》、元尚仲贤的杂剧《海神庙王魁负桂英》、明代王玉峰的《焚香记》传奇(今存)等，绵延相续，显示了这一题材的巨大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