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都市生活的素描

宋代商业发达，都市繁荣，在这种背景下，产生了几种专记当时都市生活与风俗习尚的轶事小说，如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吴自牧《梦粱录》、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周密《武林旧事》等，在岁时风俗之外，兼及游观之盛，娱乐之资，不仅可用于考订史事，亦为都市文学滥觞。其中，周密的成就较为可观。

周密(1232～1298年)，字公谨，号草窗、萧斋、萍洲、弁阳啸翁、四水潜夫等。祖籍山东济南，后寓居吴兴。曾任两浙转运司干办公事、义乌令等小官。宋亡不仕，潜心著述。今存《武林旧事》、《癸辛杂识》、《齐东野语》、《草窗韵语》、《萍洲渔笛谱》等，还编撰南宋词人佳作为《绝妙好词》。《癸辛杂识》、《齐东野语》亦为轶事小说，但所写并非都市题材，风格也与《武林旧事》不同。

《武林旧事》作于宋亡以后。明正德宋廷佐刊本、嘉靖陈珂翻刻本仅六卷，非全帙。清鲍廷博所刻《知不足斋丛书》本，系据仁豆山房惠氏藏本刊印，是《武林旧事》比较完善的版本，十卷，首有周密自序。其自序云:“予囊于故家遗老得其梗概，及客修门，间闻退老监谈先朝旧事，辄(倾)耳谛听，如小儿观优，终日夕不少倦。既而曳裾贵邸，耳目益广，朝歌暮嬉，酣玩岁月，意谓人生正复若此，初不省承平乐事为难遇也。及时移物换，忧患飘零，追想昔游，殆如梦寐，而感慨系之矣……青灯永夜，时一展卷，恍然类昨日事，而一时朋游沦落，如晨星霜叶，而余亦老矣。噫，盛衰无常，年运既往，后之览者，能不兴忾我寤叹之悲乎!”于述旧谈往之中，渗透对故国的怀念之情，这是《武林旧事》的特色所在。周密对消逝了的一切，思忆绵绵，所以着眼于其盛，着眼于其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为:“湖山歌舞，靡丽纷华，著其盛，正所以著其衰。”致力于发掘周密笔下的微言大义，似乎求之过深。但说“遗老故臣，恻恻兴亡之隐，实曲寄于言外”，还是颇为中肯的。

盛衰无常是整个人类无法逃避的悲剧。一个繁华时代的消失，一段美好青春的消失……得来不容易，消失时却又何其匆匆!那令人怅然的梦境一般的回首，是眷恋，是伤感，是对曾经有过的生活的追寻。只有这样去读《武林旧事》，才能品味出其深挚的情愫。

周密写《武林旧事》，以赅备雅饬为目标。其自序称欲“如吕荥阳《杂记》而加详，孟元老《梦华》而近雅”。吕希哲《岁时杂记》今已不存，“然周必大《平园集》尚载其序，称其‘上元一门，多至五十余条’，不为不富”，^[18]而周密还以为不够详细，则《武林旧事》之赅备可以想见。清鲍廷博跋《武林旧事》，曰:“南宋遗老周公谨氏入元后，追忆乾、淳旧事，撰述此书，凡朝廷典礼、山川风俗，与夫市肆节物、教坊乐部，无不备载，而于孝庙奉亲之事，尤致意焉。武林征掌故者，多就取材。”这评述是恰如其分的。

《武林旧事》的体例，仿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但词华典赡，并保存了南宋人的一些遗篇剩句。周密以“近雅”自律，也果然未使读者失望，《观潮》一篇，早已选入中学教材，不烦引述;兹录卷三《西湖游幸》的一段:

湖上御园，南有聚景、真珠、南屏，北有集芳、延祥、玉壶，然亦多幸聚景焉。

一日，御舟经断桥，桥旁有小酒肆，颇雅洁。中饰素屏，书《风入松》一词于上。光尧驻目称赏久之，宣问何人所作，乃太学生俞国宝醉笔也。其词云:

一春常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泠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东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在湖水湖烟。明日重携残酒，来寻陌上花钿。

上笑曰:“此词甚好，但末句未免儒酸。”因为改定，云:“明日重扶残醉”，则迥不同矣。即日命解褐云。

比起北宋人的轶事小说来，周密的文笔较少信手拈来的本色之趣，但整洁雅正，章法井然，亦自有其长处。

除了《武林旧事》外，其他几部记叙都市生活的轶事小说亦各具风采。《东京梦华录》，又名《华胥梦觉》，南宋孟元老撰，十卷。有元刊本、明弘治重刻本、《津逮秘书》本、1956年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标点本等。作者初居汴京(今河南开封)，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年)写成此书。书中对汴京内外城规模、河道桥梁分布、宫内门户殿阁坐落及各种商店、货摊、食品、酒楼、夜市和风土习俗等都有记载，反映出北宋城市经济和市民文化生活的发达。书中涉及宋代典章制度和讲唱文学的内容亦有资料价值。

《都城纪胜》等写的全是南宋都城临安(今浙江杭州)的情况。《都城纪胜》，题灌圃耐得翁撰。一卷，十四类。有《四库全书》本、《楝亭十二种》本、《武林掌故丛编》本、1965年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排印本等。其书记载临安街坊店铺、园林建筑等颇详尽，“瓦舍众伎”部分对杂剧、诸宫调、傀儡戏、说话等新兴民间艺术皆有所介绍。《梦粱录》，南宋吴自牧作，二十卷。有《四库全书》本、《知不足斋丛书》本、《学海类编》本、1956年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排印本等。广泛涉及临安的风俗、建置、物产等，第二十卷“妓乐”、“百戏伎艺”、“角抵”、“小说讲经”等记载了当时民间游艺、杂技、戏曲、口头文学的繁盛状况。《西湖老人繁胜录》，题西湖老人作。原书已佚，今本系从《永乐大典》中辑出。记载南宋都城临安游艺活动情况，为后代研究宋时市民文学与民间技艺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