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其他志怪小说

除了《酉阳杂俎》、《杜阳杂编》外，唐代另有几部志怪小说，其中不乏散金碎玉，如唐临《冥报记》、李亢(伉)《独异志》、温庭筠《乾U子》等。五代徐铉《稽神录》、景涣《野人闲话》，也包含了若干可读之作。

《冥报记》，唐临撰。唐临，字本德，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武德(618～626年)初授右卫率府铠曹参军，高宗时历任御史大夫、刑部尚书等职，显庆四年(659年)贬为潮州刺史，卒时年60岁。据《法苑珠林》记载，《冥报记》作于唐高宗永徽(650～655年)年间。《旧唐书·经籍志》杂传类著录，作二卷。《新唐书·艺文志》小说家类、杂传记类皆著录。《直斋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小说家类著录，作二卷。此书在中土久佚，在日本有高山寺本、三缘寺本、京都知恩寺本传世。高山寺本为最早抄本，分上、中、下三卷，有唐临自序。近世各种刊印本皆以此本为据。我国有《涵芬楼秘笈》本和方诗铭辑校本。

唐临继承刘义庆《宣验记》、王琰《冥祥记》的传统，创作了《冥报记》这部“释氏辅教之书”。其自序说得坦率:“昔晋高士谢敷、宋尚书令傅亮、太子中书舍人张演、齐司徒从事中郎陆果，或一时令望，或当代名家，并录《观世音冥验记》，及齐竟陵王萧子良作《冥验记》，王琰作《冥祥记》，皆所以征明善恶，劝戒将来，实使闻者深心感悟。临既慕其风旨，亦思以劝人，辄录所闻，集为此记。仍具陈所受及闻见缘由，言不饰文，事专扬确，庶人见者能留意焉。”《冥报记》宣扬佛法灵异、戒杀生等，均为《宣验记》、《冥祥记》的老话题。作者旨在说明因果报应，故描叙多粗略简率。但因它是唐代最早的志怪集，仍需提及。

《独异志》，唐李亢撰。李亢，《宋志》作李伉，《崇文总目》作李元，明抄本、《稗海》本作李冗。程毅中《唐代小说史话·附记》认为李亢应为李伉之讹。李伉，曾任夏州节度掌书记，开成五年(840年)在坊州撰《修秦文公庙记》，咸通六年(865年)为明州刺史。所撰《独异志》，《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为十卷，现存明嘉靖抄本和《稗海》本为三卷，已非原本。《太平广记》中引有佚文。1980年中华书局张永钦、侯志明点校本附有补佚。

《独异志》以志怪为主，所记故事富于民间传说意味。如《张宝藏》叙张宝藏为唐太宗治愈痢疾，太宗“宣下宰臣，与五品官。魏征难之，逾月不进拟。上疾复发，问左右曰:‘吾前饮乳煎荜拨有效。’复命进之，一啜又平。因思曰:‘尝令与进方人五品官，不见除授，何也?’征惧曰:‘奉诏之际，未知文武二吏?’上怒曰:‘治得宰相，不妨已授三品官，我天子也，岂不及汝耶?’乃厉声曰:‘与三品文官，授鸿胪卿。’”这种故事洋溢着市井小民的风趣与质朴气息，却不具备起码的历史品格，经不住推敲。“又如《列子》海人狎鸥、愚公移山事，皆摭寓言为实事，尤为胶固。”^[10]作者的见识似乎比较浅陋，文笔亦显得粗糙。

《独异志》也收录了少量非志怪的琐闻，如后魏曹彰以妾换马一事，可能是转述前人的记载，但其存佚之功，仍不可没。

《乾U子》，温庭筠撰。温是著名词人，和段成式是好友。成式作有《酉阳杂俎》，温则写有志怪小说《乾U子》。书凡三卷，已佚。《说郛》本、《龙威秘书》本、《古今说部丛书》本等仅存八条，《太平广记》收有佚文三十余条。吴曾祺《旧小说》录十七条。

《乾U子》之得名，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序谓语怪以悦宾，无异U味之适口，故以乾U命篇。”以小说来怡情悦性，这是通脱的小说观。

温庭筠的小词华美艳冶，他的小说则以朴质的叙事为特点。作者也许认为，文各有体，笔记小说与华美艳冶的风格难以共存。所以，他在创作《乾U子》时不像裴8等传奇作家那样着意于词藻和细节的经营。比如《华州参军》(《太平广记》卷三四二)，人物的经历是够曲折的:崔氏女爱上了柳参军，但她此前已被许配给表兄王氏子;她不愿嫁王，母亲疼爱她，让她偷偷与柳参军成婚。后被王氏子发现，告到官府，崔氏女被判给王家。不久，她约柳参军私奔，王氏子“复兴讼夺之”。过了两年，崔氏女病死，其鬼魂与柳参军团聚，王氏子得知，专程去察看究竟。“柳生与王生从容言事。二人相看不喻，大异之。相与造长安，发崔氏所葬验之。即江陵所施铅黄如新，衣服肌肉，且无损败，轻红亦然。柳与王相誓，却葬之，二人入终南山访道，遂不返焉。”

《华州参军》所继承的是《搜神记》等志怪的传统，而与典型的传奇小说风貌迥异。从题材看，它与《搜神记》卷一一《韩凭夫妇》等同类，而与《霍小玉传》、《莺莺传》等注重浪漫的爱情有别;从写法看，直叙其事，交代过程，对情调、氛围的渲染不感兴趣。这种差异是不容忽略的。

《华州参军》的构思在宋元话本《碾玉观音》中改头换面地重现，说明它具有较大的影响。

《陈义郎》(《太平广记》卷一二二)与《原化记·崔尉子》(《太平广记》卷一二一)属同一母题。《西游记》中的江流儿故事或许脱胎于此。《梁仲朋》、《曹朗》、《薛弘机》等也较有志怪情趣。

《稽神录》，徐铉撰。徐铉(916～991年)，字鼎臣，广陵(今江苏扬州)人。早年仕吴，为校书郎。在南唐时历任知制诰、太子右谕德、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吏部尚书等官。入宋为太子率更令，迁右散骑常侍，991年被贬为静难行军司马，卒。所撰《稽神录》，共六卷。《郡斋读书志》卷十三介绍说:“记之事神怪。序称自乙未岁至乙卯，凡二十年，仅得百五十事。”^[11]乙未即后唐废帝清泰二年(935年)，乙卯即周世宗显德二年(955年)，为徐铉入宋以前所作。但《太平广记》采入二百余则，超过了其序所谓“百五十事”;小说中的故事时间，后唐同光以前，概用年号，后唐明宗以后，仅标甲子;又称南唐为江南，称南唐官员为伪官。这说明，入宋以后，徐铉又对该书作了修改和增补。原书十卷已残，今本均为六卷。有《津逮秘书》本、《四库全书》本、《学津讨原》本、《丛书集成初编》本等。

关于《稽神录》的题材来源，《郡斋读书志》卷十三载:“杨大年云:江东布衣蒯亮好大言夸诞，铉喜之，馆于门下。《稽神录》中事，多亮所言。”^[12]《宋史·徐铉传》也说:“铉性简淡寡欲，质直无矫饰，不喜释氏而好神怪，有以此献者，所求必如其请……所著《稽神录》，多出于其客蒯亮。”^[13]《稽神录》中有两条注明“闻之于亮”。

《稽神录》弥漫着乱世的悲凉气氛。《江南李令》述李令因“世乱年老，无复宦情”;《刘宣》记“戊寅岁，吴师征越，败于临安。裨将刘宣伤重，卧于死人中……越人割其尻肉，宣不敢动，后疮愈，肉不复生，臀竟小偏”;《华阴店妪》预料“京国将有乱，当不可复振”。诸如此类，都是那个混乱年代留下的侧影。

《稽神录》中名副其实的“异闻”不多。《望江李令》似《搜神记·秦巨伯》，《张谨》似《灵怪集·王生》，众多的因果报应故事不免与六朝志怪相像。有些设想又过于怪诞，违背虚构逻辑，如《陈寨》记陈寨为苏氏子治病，“劈为两半，悬堂之东壁，其心悬北檐下。寨方在堂中作法，所悬之心，遂为犬食”。陈寨乃取一驿吏之心“而活苏氏”。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二酉缀遗中》曾予以批评。^[14]部分作品如《食黄精婢》、《青州客》等，入情入理，堪称佳作。

《稽神录》下开宋代志怪一脉，其影响甚大，尽管消极的作用偏多。

《野人闲话》，景焕撰。景焕，《宋史·艺文志》作耿焕，一名朴。所作《野人闲话》，《直斋书录解题》说:“记孟蜀时事。乾德三年序。”^[15]乾德三年(965年)，即蜀主降宋的那一年。作者虽已入宋，但其作《野人闲话》当在孟蜀时。原书已佚，抄本《说郛》卷十七录有佚文，多为寓劝惩之意的志怪故事。如《天自在》条宣称“此方人为恶日久，天将杀之”;《何昭翰》条记众贼杀县令何昭翰，“脔肉食之”，其实杀的是“贼首之子”，都旨在惩恶。而《颁令箴》一篇，记孟昶对各地官吏的规戒:“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则属于扬善。

《王处回》是《野人闲话》中文笔较好的一篇;《黄筌》、《杨于度》等篇则记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