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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5.1.2 2.苏鹗《杜阳杂编》

2.苏鹗《杜阳杂编》

王嘉的《拾遗记》等作品,在志怪小说中以铺陈缛艳著称,形成了一种风格类型。苏鹗的《杜阳杂编》是唐代祖述《拾遗记》而成就较高的一种。

苏鹗,字德祥,武功(今属陕西)人,家居杜阳川上。光启二年(886年)进士。著有《苏氏演义》十卷,于典制名物多所考订,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称其“考究书传,订正名物,辨证讹谬,与李涪《刊误》、李济翁《资暇集》、邱光庭《兼明书》并驱”。《杜阳杂编》是他写的一部志怪小说,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认为苏鹗家居武功杜阳,遂因地以名其书。《新唐书·艺文志》、《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小说家类著录,作三卷,《宋史·艺文志》、《四库全书总目》小说家类著录,作二卷。有《稗海》本、《说郛》本、《五朝小说》本、《唐人说荟》本、《学津讨原》本、《笔记小说大观》本、1955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排印本(与《松窗杂录》、《桂苑丛谈》合刊)等,均为三卷。《历代小史》本作一卷。

《杜阳杂编》记代宗至懿宗十朝的杂事,而以记载奇技宝物为主。其中有不少名篇,如《玉辟邪》:

肃宗赐李辅国香玉辟邪二,各高一尺五寸,工巧殆非人工。其玉之香,可闻数百步,虽锁之于金函石柜中,不能掩其气。或以衣裾误拂,芬馥经年,纵浣濯数四,亦不消歇。辅国常置之坐侧。一日方巾栉,而辟邪一则大笑,一则悲号。辅国惊愕失据,而冁然者不已,悲号者更涕泣交下。辅国恶其怪,遂碎之为粉,没于厕中。自后常闻冤痛之声。其辅国所居安邑里,芬馥弥月犹在;盖舂之为粉,愈香故也。不周岁而辅国死焉。辅国嬖奴慕容宫知异常物,隐屑二合,鱼朝恩不恶辅国之祸,以钱三十万买之。而朝恩将伏诛,其香化为白蝶,冲天而去。当时议者,以奇香异宝,非人臣之所蓄也。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八对这一片断进行了还原分析:“《杜阳杂编》记李辅国香玉辟邪事,殊怪异,多疑为小说荒唐。然世间实有香玉。先外祖母有一苍玉扇坠,云是曹化淳故物,自明内府窃出。制作朴略,随其形为双螭纠结状。有血斑数点,色如熔蜡。以手摩热,嗅之作沉香气;如不摩热,则不香。疑李辅国玉,亦不过如是,记事者点缀其词耳。”[6]其推论对我们阅读《玉辟邪》颇有启发。在《杜阳杂编》中,我们看到,人物多是实有的,而所谓珍奇物品则远非我们的常识所能理解,其原因或许在于:珍奇物品在生活中确实存在,只是不那么“神异”而已,苏鹗则“点缀其词”,借一点因由创造出了奇幻的情境或故事。为了增强其奇幻色彩,他在交代来历时虚构了许多无可查考的国度,“如日林、大林、文单、吴明、拘弭、大轸、南昌、膌东、条支、鬼谷、河陵、兜离,《唐书》外国传皆无此名,诸帝本纪亦无其事”。[7]有些国度虽有根据,却又并不出产某种珍宝,如《芸辉堂》篇记:“元载造芸辉堂于私第。芸辉,香草名也,出于阗国。其香洁白如玉,入土不朽烂;舂之为屑,以涂其壁,故号芸辉。”《阅微草堂笔记》卷一一老辣而精当地指出:“于阗即今和阗地,亦未闻此物(指芸辉香草)。惟西域有草名玛努,根似苍术,番僧焚以供佛,颇为珍贵;然色不白,亦不泥壁。均小说附会之词也。”[8]对苏鹗来说,他重视的是如何展开一个五彩斑斓的想像世界,自然不甘于被“实”束缚。

《杜阳杂编》不是那种传记体的小说。人物性格的刻画,曲折情节的演绎,在传奇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苏鹗却满不在乎地将它们搁到了一边。对美的热爱是超感觉的思念故园。一本正经的面容不会像表情丰富的面容那样使我们陶醉。如同人的表情不会雷同一样,在想像的世界中,既有人物和情节的位置,也有神秘事物的一席之地,所有超越日常现实的事物,都能使读者心醉神迷。苏鹗对此充满自信,毫不犹豫地贯彻了自己的艺术原则。《同昌公主》一篇,是有说服力的例证之一。该篇很长,曾为《古今说海》选入,改题为《同昌公主外传》。但实际上并非人物传记,小说只是以同昌公主为线索,展开对各种珍宝锦绣的描述。

《杜阳杂编》设想新奇,文词瑰丽,《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杜阳杂编》评论说:“其中述奇技宝物,类涉不经,大抵祖述王嘉之《拾遗》,郭子横之《洞冥》,虽必举所闻之人以实之,殆亦俗语之为丹青也……然铺陈缛艳,词赋恒所取材,固小说家之以文采胜者。读者挹其葩藻,遂亦忘其夸饰,至今沿用,殆以是欤?”[9]一部作品常为诗文作家所取材,或用做词藻、典故,其价值就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