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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4.4.2 2.杜光庭(?)《虬髯客传》

2.杜光庭(?)《虬髯客传》

《虬髯客传》,《太平广记》卷一九三收入,题为《虬髯客》,注“出《虬髯传》”。引用书目作《虬髯客传》。其作者有三种说法:一是张说撰。元末明初陶宗仪编的《说郛》卷三四《豪异秘纂》中收录此篇,署名张说;明刻《虞初志》等亦同。二是裴8撰。朱胜非《绀珠集》节录裴8《传奇》“红拂妓”,有可能是由《虬髯客》删改而成。三是杜光庭撰。宋洪迈《容斋随笔》卷十二《王皀李靖》条称有杜光庭《虬髯客传》。《宋史·艺文志》著录杜光庭《虬须客传》,明《顾氏文房小说》本署杜光庭撰。

这三种说法,各有理由,但都不充足。《虬髯客传》末尾说:“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这样的话,生活在开元盛世的张说没有必要讲。晚唐的裴8有可能这样讲,但裴8《传奇》骈俪倾向格外突出,把文辞简劲明快的《虬髯客传》放在里面,似不伦不类。唐末的杜光庭也可能这样讲,然而《道藏》恭八收杜光庭《神仙感遇传》,有《虬T客》一条,简略朴豨,文采殊逊于《虬髯客传》;且“虬髯”作“虬须”,与《宋史·艺文志》正同。“颇疑《道藏》为今传之祖本;流传宋初,又经文士之润饰(《太平广记》一九三所载之《虬髯客传》,已属改本),故详略互异如此。”[6]今仍将作者权归属于杜光庭。

杜光庭(850~933年),字宾圣,一作圣宾,自号东瀛子。处州缙云(今浙江缙云县)人,一说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咸通年间(860~873年),应试不第,入天台山为道士。唐僖宗时(874~888年),召为麟德殿文章应制。后避难入蜀,依王建父子,任前蜀左谏议大夫,封蔡国公,迁户部侍郎,进号传真天师。晚年隐居青城山。著有《广成集》、《历代忠谏书》、《道德经广圣义疏》、《录异记》、《壶中记》等。今存《录异记》、《墉城集录》、《神仙感遇传》等。

《虬髯客传》写隋末权臣杨素的侍妾红拂与胸有胆略的李靖私奔,二人在赴太原途中结识豪侠虬髯客;虬髯客有帝王之志,后见李世民有“真天子”之风,遂毅然赴海外开创基业,而以家财尽付李靖,嘱他辅佐世民。过了十余年,李靖成为唐朝开国元勋,虬髯客则在海外得手,成为扶余国主。这篇小说的主要成就是成功地塑造了“风尘三侠”(即李靖、红拂、虬髯客)的形象。李靖是这篇小说中头一个亮相的“侠”。作者经由与杨素的对比,展示他挺然秀出的精神风貌。杨素身居高位,却尸居余气,“无复知所负荷”,只知一味“奢贵自奉”。杜光庭用一个细节突出其“骄贵”的特征:“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而李靖呢?他身为“布衣”,心忧天下,不仅“仪形器宇”堪称“真丈夫”,并且见识超卓,气概豪迈,面对倨傲的杨素,剀切陈词,既从心理上征服了杨素,又引发了红拂的仰慕之情。

红拂原是杨素家妓,常执红拂,因以为名。李靖在杨素前侃侃而谈时,她“独目公”,随后又打听出李靖的住处,当夜私奔,与李靖结为夫妇。红拂的形象自身,包含了若干对比性的素质。首先,她是位十八九岁的佳丽,“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私奔李靖时,她却化装成“杖揭一囊”的“紫衣戴帽人”。其次,作为杨素家妓,在凡庸的人眼里,其人生境遇是再好不过的了,她却宁可投奔布衣李靖。这正显出她慧眼识人,见识不凡。再次,她是豪迈不拘细节的:在随李靖奔赴太原途中,下榻于灵石旅舍,红拂站在床前梳头,李靖洗刷马匹;这时虬髯客闯了进来,居然“取枕欹卧,看张梳头”,惹得李靖不满,而红拂却看出虬髯客非碌碌者,乃“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视公,令勿怒。急急梳头毕,敛衽前问其姓”。换了拘谨的闺秀,怕是早就无地自容了。但红拂又善于把握分寸:虬髯客斜卧在床上看她梳头,李靖怀疑他有非分之想,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红拂自然也虑及于此,遂在弄清虬髯客“姓张”后,当即补上一句:“妾亦姓张,合是妹。”并马上以妹妹的身份对虬髯客下拜。这就机智地确定了双方的名分,以防虬髯客产生特殊感情。上述几种对比性素质有机融合,便使红拂成为唐人传奇中有色有声的女侠之一。

《虬髯客传》写李靖、红拂,读者可以用凡人的尺度来衡量他们,但虬髯客则置身于凡人的圈子之外,神秘,神奇,不可测度。他有心逐鹿中原,听望气者说“太原有奇气”,遂专程来查访。对这个或许是天命所在的人物,小说理当写得奇特些:

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

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失。

这是一个不在常人视野之内的形象,虽隐约可见,却又缥缈无迹。他不会在凡人的世界里露出“庐山真面目”。

许多人认为《虬髯客传》宣扬了唐王朝的永恒性,似乎还不太准确。既然李世民可取隋而代之,别的“真命天子”照样可取唐而代之。小说安排红拂弃隋之重臣杨素而投奔唐太宗未来的佐命大臣李靖,其中就寓有对现政权的不信任,至少在客观上鼓励了唐末士人另择“真主”。明末清初的王猷定在《四照堂集》卷一二《戏论红拂奔李靖》中说:“嗟乎!兴衰去就之际,苟失大势,虽以英雄处此,不能保婢妾之心。况其他乎!”以红拂隐喻明末叛臣,良有以也。《虬髯客传》宣传“天命”的用意,或许仅限于反对“庸庸之徒”的“造次思乱”,至于“真人”,却不妨承担起拨乱反正、使天下大治的重任。

《虬髯客传》的故事在明代备受青睐。凌初据以创作杂剧《虬髯翁》,张凤翼和张太和创作了同名传奇剧本《红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