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薛调《无双传》

薛调(约830～约872年)，河中宝鼎(今山西万荣)人。大中年间(847～859年)进士及第，咸通元年(860年)为右拾遗内供奉，咸通十一年(871年)自户部员外郎加驾部郎中，充翰林承旨学士，咸通十二年加知制诰。《唐语林》卷四《容止》载:“调美姿貌，人号为生菩萨……为翰林学士，郭妃悦其貌，谓懿宗曰:‘驸马盍若薛调乎?’顷之暴卒，时以为中鸩。卒年四十三。”^[28]死后追赠户部侍郎。

《无双传》一题《刘无双传》，《太平广记》卷四八六收入。写王仙客与表妹刘无双自幼相爱，由于无双之父在朱?之乱中接受过伪职，父母被处死，无双被掠入内廷。王仙客求侠客古押衙设计救出无双，逃归故里，为夫妇五十年。事后，古押衙杀死所有知情者，他本人也随即自杀，以免走漏消息。

明胡应麟曾怀疑无双未必实有其人，其《少室山房笔丛·庄岳委谈》说:“王仙客亦唐人小说，事大奇而不情，盖润饰之过。或乌有、无是之类不可知。”^[29]但范摅《云溪友议·襄阳杰》在“以类无双”下原注说:“无双，即薛太保爱妾，至今图画观之。”鲁迅《唐宋传奇集·稗边小缀》由此得出结论:“无双不但实有，且当时已极艳传。疑其事之前半，或与崔郊姑婢相类;调特改薛太尉家为禁中，以隐约其辞。后半则颇有增饰，稍乖事理矣。”^[30]

《无双传》兼写恋爱与侠义。以“无双”标题，其实比起王仙客来，作者花在她身上的笔墨较少，不像霍小玉、崔莺莺等真正处于传奇的中心。倒是王仙客，他矢志不渝，感人肺腑，故薛调用“无双遭乱世籍没，而仙客之志，死而不夺”来概括他历经挫折而不改初衷的性格。

古押衙是作品中的另一重要人物。王仙客与他的关系，类似于燕太子丹之与荆轲。中国古代，“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恩者急人难，富人报人以财，贫人报人以义”是一个重要的道德原则，当他接受了王仙客“不可胜纪”的“缯采宝玉之赠”等恩惠后，便直截了当地提出:“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古押衙体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道德理想;以这种道德理想为背景，茅山使者、舁篼人、塞鸿等“冤死”的十余人看上去就似乎无关紧要了。

《无双传》的特色在于情节的曲折离奇。盛期唐人传奇，无论是《柳氏传》，还是《霍小玉传》，作者都未表现出如此浓厚的经营情节的兴趣。薛调则致力于情节的设置。仅以王仙客与无双的恋爱婚姻为例，真所谓“好事多磨”。小说开始，仙客与无双两小无猜，舅母甚爱王生，舅父刘震“抚仙客尤至”，仙客母临死向刘震提出，希望将无双嫁给仙客——这全都指向“合”的结局;然而当无双之母与刘震商量此事时，刘震的回答却是“向前亦未许之”。这是一折。京城发生兵变，刘震为避祸，于紧急中召仙客料理家事，亲口答应“我嫁与尔无双”;谁知风云突变，刘震一家被朱?部从扣押，仙客婚事告吹。这是第二折。三年后，京师克复，仙客访舅氏消息，得知他们一家尚在人世，希望再度萌生;当晚却得悉，刘震因任过伪职，被处极刑，“无双已入掖廷矣”。希望随之破灭。这是第三折。无双与仙客意外取得联系，绝望中又露出一线希望;就在古押衙设法救援无双之时，突然传来消息:无双被杀!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是第四折。王仙客彻底绝望，读者也心灰意冷，此刻，作者才告诉我们:无双并非真死，她吃了古押衙从茅山寻来的奇药，当时昏迷，三天后复活。仙客与无双，一对患难恋人，终成眷属。

除了用故事自身的曲折吸引读者外，薛调还借助于一系列的技巧，尤其是第三人称限知叙事。比如，兵变发生后，仙客在城外等候刘震一家，可直到天黑，还未来到。这使仙客担忧，也令读者疑虑。仙客向“守门者”打听，得到的回答是:

朱太尉已作天子。午后有一人重载，领妇人四五辈，欲出此门。街中人皆识，云是租庸使刘尚书，门司不敢放出。近夜，追骑至，一时驱向北去矣。

“门者”知道的情况仅此而已。信息是模糊的，仿佛被云雾缠绕的山峰。惟其如此，才有制造悬念的效果。

《无双传》是晚唐单篇传奇的杰作。其题材也为后世剧作家所重视，宋元南戏中有《无双传》、《王仙客》，明代传奇中有陆采的《明珠记》。明凌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九《莽儿郎惊散新莺燕龙香女认合玉蟾蜍》的入话亦据无双事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