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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3.1.2 2.张读《宣室志》

2.张读《宣室志》

张读,字圣用,《郡斋读书志》作“圣朋”,深州陆泽(今河北深县)人。约生于太和八年(834年),大中六年(852年)进士及第。《新唐书·张荐传》附有他的传:“大中时第进士,郑宣辟署宣州幕府。累迁礼部侍郎。中和初为吏部,选牒精允。调者丐留二年,诏可,榜其事曹门。后兼弘文馆学士,判院事,卒。”他以礼部侍郎典贡举在乾符五年(878年)。张读是《游仙窟》作者张"的后裔,其祖父是《灵怪集》作者张荐,外祖父是《玄怪录》的作者牛僧孺,耳濡目染,喜欢奇幻故事。

《宣室志》现存十卷,补遗一卷,而《太平广记》中还有佚文,计二百余篇,与《广异记》、《独异志》同为保存较为完好的唐代小说集。中华书局1983年出版有《宣室志》点校本(与《独异志》合为一册)。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十三云:“纂辑仙鬼灵异事,名曰《宣室志》者,取汉文召见贾生论鬼神之义。”[3]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孝文帝方受矨,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这就是李商隐《贾生》诗所说的“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张读以“宣室”名书,表明该书题材偏于神怪,如征应、果报、鬼魅、梦异、精怪、珠宝等。[4]

张读常有一些出人意外的想像。比如,在六朝志怪中,物怪通常被视为邪恶的化身。如果它们幻化为女性,诱惑男子,一旦被发觉,就会受到惩罚,或者被毫不留恋地舍弃。唐代前中期的小说如《广异记》虽然写出了可亲可羡的物怪,但充当恋爱女主角的仍多为仙女、神女。而《宣室志》却不仅让物怪幻化的女性扮演恋爱主角,而且有资格成为深情明慧的妻子。这类故事中较好的是《谢翱》(《太平广记》卷三六四)、《计真》(《太平广记》卷四五四)。

《计真》写人狐恋爱。狐女李氏“色甚殊,且聪敏柔婉”,与计真情爱甚笃,婚后生七子二女。临死,她以沉重的自卑心理向计真说明了她的真实身份。她自感与丈夫不配,请求丈夫看在孩子的分上,“无以枯骨为仇”,能够完整地掩埋她(它)的尸体。计真没有让她的冥冥中的灵魂失望,在她现出“一狐死被中”的原形后,仍“感悼之,为之敛葬之制皆如人礼”。《聊斋》的某些人狐恋爱故事,与此神情相仿。

《谢翱》中的物怪,大约是牡丹精。她“风貌闲丽”,听说谢翱“所居庭中,多牡丹”,故来与他“一醉”。她还具有少女的慧黠,当谢翱问她:“女郎何为者?得不为他怪乎?”她笑而不答。“固请之,乃曰:‘君但知非人则已,安用问耶?’”

谢翱与女郎之间,从一开始就带有不得常相聚的遗憾,而且每次见面的时间也极为短暂,似乎某种神秘力量在其间作祟。她一再伤感地题诗,如:“相思无路莫相思,风里花开只片时;惆怅金闺却归处,晓莺啼断绿杨枝。”

谢翱对她爱得异常深挚,“虽知为怪,眷然不能忘”。每次分别后,都期待着重新聚首。然而,她竟一去不返;她被神秘的力量给逼走了!绝望的谢翱终因愁怨而病死。蒲松龄笔下的情痴,当与谢翱有血缘关系。

《陆》(《太平广记》卷四七六)是张读《宣室志》中的名篇。陆自幼嗜面食,吃得愈多身体愈瘦,原来肚子里有一条消面虫,“实天下之奇宝也”,被几个胡人用重金买走。他们来到海边,“投虫于鼎中炼之,七日不绝燎”,迫使海中仙人献出了至宝:“一珠,径三寸许,奇光泛空,照数十步。”有了这颗珠,入海时,“其海水皆豁开数十步,鳞介之族,俱辟易回去。游龙宫,入蛟室,珍珠怪宝,惟意所择”。这个故事设想诡奇,“消面虫”一节影响到《聊斋志异·酒虫》;“煮海”一节则启发元李好古写出杂剧《沙门岛张生煮海》。

《宣室志》包含了多种作品类型。有的粗陈梗概,尚守六朝家法;有的铺陈缛丽,篇幅较长。就那些传奇体的小说而言,其特色是:其一,善于制造悬念。《韩生》(《太平广记》卷四三八)写韩生的一条狗,成精后与外犬勾结,欲害韩生全家。小说的序幕一拉开,读者便看到韩生家发生了种种难以理解的事;读者忍不住追问:谁在捣鬼?在成功地吸引住读者后,小说才引出黑犬——真正的罪魁祸首。《陆》写胡人突如其来地结交陆,甘辞厚币,不惜代价,太学中诸生闻之,怀疑胡人居心不良,劝陆“匿身郊野间,以避再来”。陆躲了才一个多月,胡人又寻上门来。层层烘染,似乎有什么灾难会突然降临,这就置读者于担惊受怕的期待状态。张读看来颇能把握读者的阅读心理。其二,《宣室志》开拓了幻想天地。《计真》、《王先生》、《陆》等篇都设想奇诡。其三,以志怪故事寓含对世态人情的讽刺。《李徵》(《太平广记》卷四二七)中的李徵,“性I逸,恃才倨傲,不能屈迹卑僚,尝郁郁不乐。每同舍会,既酣,顾谓其群官曰:‘生乃与君等为伍耶?’”后来发狂变虎。这显然是对“恃才倨傲”者的讽刺。《杨叟》(《太平广记》卷四四五)中的杨叟,得了失心之疾,“是翁之病心也,盖以财产既多,其心为利所运,故心已离去其身,非食生人心,不可以补之”。这是对为富不仁者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