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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3.1.1 1.薛渔思《河东记》

1.薛渔思《河东记》

《河东记》,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为三卷:“唐薛渔思撰。亦记谲怪事,序云续牛僧孺之书。”洪迈《夷坚支志》癸集序则称“薛涣思之《河东记》”,未知孰是。作者生平未详。据《河东记》,作者约为太和、开成前后人,河东籍。原书已佚,《太平广记》引有佚文三十余则。其总体成就不高,但《独孤遐叔》、《申屠澄》、《板桥三娘子》等篇,值得关注。

《独孤遐叔》(《太平广记》卷二八一)模拟白行简《三梦记》中刘幽求一梦而有发展,对人物心理的把握非常准确。独孤遐叔是一介下第举子,从长安到偏远的剑南去求官,临行与新婚妻子(白氏女)约定,一年就回来。但因“羁栖不偶”,一耽延便是两年有余。妻子不知他的生死,也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这种担忧,在梦中具体化为下述情节:白氏女“梦与姑妹之党,相与玩月,出金光门外,向一野寺,忽为凶暴者数十辈胁与杂坐饮酒”。白氏女的梦,说明她害怕灾难并感到灾难随时可能降临。

《独孤遐叔》写男主角归家一段,注意环境与心理的照应。他离家尚百里,因归心似箭,拿定主意当天赶回。结果天黑了,未能到家,又错过了旅店,只好在佛堂过夜。“时近清明,月色如画。系驴于庭外,入空堂中,有桃杏十余株。夜深,施衾帱于西窗下偃卧。方思明晨到家,因吟旧诗曰:‘近家心转切,不敢问来人。’至夜分不寐。”一个久别思归的丈夫,他是不会有困意的。从这些描写中可以见出作者的功力。

《独孤遐叔》对后世影响颇大。明余公仁《燕居笔记》卷八《独孤遐叔记》、冯梦龙《醒世恒言》卷二五《独孤生归途闹梦》、叶宪祖《龙华梦》杂剧皆取材于本篇。[1]

《申屠澄》(《太平广记》卷四二九)叙贞元九年什尉申屠澄娶虎妇一事,以强烈的对比震撼了读者的心灵。“哮吼?攫”原是虎女的本色,然而她努力做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雪肤花脸,举止妍媚”,修容靓饰,姿态闲丽。她本应深藏于山林,但她思慕人类文化,博览群书,并能自如地引用《诗经》成语表达情意;嫁给申屠澄后,她“厚亲族,抚甥侄,洎僮仆厮养,无不欢心”。她甚至懂得:“为妇之道,不可不知书;倘更作诗,反似妪妾耳。”因此谨守闺范,会作诗也不作诗。她的言行完全合乎伦理的要求,在人类社会的圈子里,深受尊敬与爱戴,她似乎应该满足了。令我们深感意外的是,她反而陷入了痛苦之中,希望回到山林去,过从前那种“临泉藉草憩息”的生活。她破例地写诗了,表达了她的山林之志,既而“思慕之深,尽日涕泣”,最终抛夫别子,恢复老虎的原形,“突门而去”。

虎女由仰慕人类文化到抛弃人类文化,这提出了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是人类文化自身的缺陷使然?还是因时局混乱有激而言?

清蒲松龄《聊斋志异》卷五《花姑子》受到《申屠澄》的影响。

《板桥三娘子》(《太平广记》卷二八六)写板桥三娘子用巫术将人变成驴,被赵季和看破;季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三娘子也变成了一头驴,乘之“周游他处,未尝阻失,日行百里”。

《板桥三娘子》的故事,据杨宪益的看法,与希腊史诗《奥德赛》及罗马阿普列乌斯《变形记》的某些片断极相似,可能是唐时外国商人传入的。[2]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造畜》一则,情节与《板桥三娘子》相仿。

《韦丹》(《太平广记》卷一一八)叙韦丹买放了一头“长数尺”的巨鳖——实为一条神龙,神龙报答他,“于天曹录得一生官禄行止所在”,后一一不爽。这种报恩故事本不新鲜,妙在传奇结尾的一段问答。韦丹问:元长史既然是神龙,为什么会被渔人抓住,差点死掉?葫芦先生回答:“箏难困厄,凡人之与圣人,神龙之与G蠕,皆一时不免也,又何得异焉?”薛渔思旨在揭示人的命运的偶然性。或许,这是有感于晚唐几位皇帝受制于宦官的情形而发的吧?

《聊斋志异·八大王》的构思大概受到本篇的启发。

《河东记》作为《玄怪录》的续书,艺术成就未能超越其前辈,但仍有其不可抹杀的重要性。第一,薛渔思所寄寓的某些见解对读者有所启发。第二,《河东记》采用了《玄怪录》没有写到的一些题材,如《板桥三娘子》、《胡媚儿》(《太平广记》卷二八六)之写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