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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2.3.2 2.元稹《莺莺传》

2.元稹《莺莺传》

唐代以现实的浪漫事迹为题材的传奇,最为盛传的当数元稹的《莺莺传》(《太平广记》卷四八八收入)、蒋防的《霍小玉传》(《太平广记》卷四八七收入)。

元稹(779~831年),字微之,洛阳(今属河南)人。和白居易齐名,世称“元白”,其诗号“元和体”。所作多谱入弦歌,流传宫禁,当时宫中称他“元才子”。早年任监察御史,因不满于宦官仇士良等人,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元和十四年还京为膳部员外郎,转而借重宦官崔潭峻、魏弘简等的援引,历官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以工部侍郎拜相。与裴度不和,次年出为同州刺史,移浙东观察使。唐文宗太和五年,卒于武昌节度使任上。今存《元氏长庆集》六十卷。两《唐书》皆有传。

元稹擅长古今体艳诗及悼亡诗。中国的古典诗,由于“礼法顾忌”的缘故,不敢多写男女关系。非正式的男女关系尤其不宜细加描述。元稹大胆进入这片前人较少涉足的领域,坦率抒写他作为当事人的情感,并取得了较高成就。这是他能够创作出《莺莺传》的条件之一。

元稹还是当时知名的古文作家。在现代一般人心目中,元和年间的文章正宗,非韩愈、柳宗元莫属,其实元稹、白居易的声望,在当时更高,《旧唐书》元稹、白居易合传说:“元和主盟,微之、乐天而已。”其赞语又称:“文章新体,建安、永明。沈、谢既往,元、白挺生。”[15]这代表了中唐时期的流行见解。

元稹、白居易的古文,以详尽取胜,以至他们自己感到有失于繁缛,即白居易《和答诗序》所谓“词繁”。对于古文来说,繁缛的确不合适,但就传奇而言,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优点。这是元稹能写出《莺莺传》的条件之二。

《莺莺传》赋予莺莺的是名门闺秀的身份:一个上流社会的少女。传奇由此出发,着力写她举止端庄、沉默寡言的闺秀风范。初见张生,“以郑之抑而见也,凝睇怨绝,若不胜其体者”,矜持得近乎傲慢。如她的丫环红娘所说:“崔之贞慎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当她内心里爱上张生,还用“待月西厢下”一诗约张生私会,而张生果然跳墙而闯入西厢时,她并没有投入张生怀抱。那样做有失名门闺秀的身份。她反而显得比平时更为庄重,义正词严地吩咐张生“以礼自持,毋及于乱”,而真实的原因是她害怕行为不得体。

但莺莺又是一个富于诗人气质的多情少女,即红娘所谓“善属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因此易于为张生的“喻情诗”所动。就在“赖简”后数日,她终于克制不住对张生的钦慕而与他私下结合了,“曩时端庄,不复同矣”。

张生则是“多春思”的“风流才子”。他追求的是“物之尤者”,是不寻常的美色。一种渴慕之情使他忍受不了“因其德而求娶”的漫长程序,于是选择了“非礼”的途径来追求莺莺。这似乎有些轻佻,但这种事在当时是不算过错的,只要“为之者不惑”就行;或者如宋王性之《传奇辨正》所说:“微之所遇合,虽涉于流宕自放,然名辈风流余韵,照映后世,亦人间可喜事。而士之臻此者特鲜也。”[16]《莺莺传》之成为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传奇,这可能是一个因素。

《莺莺传》的结局多次引起争议。宋代的何东白说崔、张“始相遇也,如是之笃;终相失也,如是之遽”,感到传奇的收煞太突然;但逍遥子(可能即赵令)认为,元稹已比较充分地写出了张生与莺莺不得已而分离的悲剧性情感:“崔之始相得,而终至相失,岂得已哉!如崔已他适,而张诡计以求见,崔知张之意,而潜赋诗已谢之,其情盖有未能忘者矣。乐天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岂独在彼者耶!”[17]在他看来,崔、张始终是一对有情人,惟其如此,他们“终至相失”的结局才是悲剧性的。这个看法,导致了后世崔、张故事的两种结尾设计:一以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元王实甫《西厢记》杂剧为代表,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以《不了缘》杂剧为代表,让崔、张永远处于不能相见的痛苦思念之中。这些情况表明,崔莺莺在后世读者中所引起的关注是别的小说人物所不能比拟的。

《莺莺传》又名《传奇》,也许它的原名就是《传奇》。[18]后世因为文中有《会真诗》三十韵,又称《会真记》。这篇传奇约作于贞元二十年(804年)九月。当时杨巨源写了《崔娘诗》,李绅写了《莺莺歌》,传奇与诗相辅相成,开创了传奇创作的新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