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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12.1.2 2.陈鸿的传奇小说

2.陈鸿的传奇小说

陈鸿,字大亮,生卒年不详。贞元二十一年(805年)登太常第,长庆元年(821年)为虞部员外郎,太和三年(829年)官尚书主客郎中。撰有《大统纪》三十卷,今不存。其《长恨歌传》自云家住銩稨(周至),可能是这一带的人。他的传奇,现存《长恨歌传》、《开元升平源》、《东城老父传》。[4]

《长恨歌传》是为白居易《长恨歌》写的传,但二者仍有一些区别。《长恨歌》集中渲染“风情”,而《长恨歌传》则多了几许盛衰之感。以“开元中,泰阶平,四海无事”开始,用“时移事去,乐尽悲来”转折,再由“次问天宝十四载已还事”过渡到结尾,吊古伤今的惆怅情绪贯串始终,表现了对人世沧桑的敏感。

唐玄宗与杨贵妃之间的爱,愈深挚,愈美好,它的被毁灭也就愈能引发读者的悲剧感。《长恨歌传》写杨贵妃的得宠,一因“殊艳尤态”,一因“才智明慧”;而玄宗对她的钟情,已达到“虽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暨后宫才人、乐府妓女”而“无顾盼意”的程度。这就保证了李、杨爱情的纯洁。杨贵妃死后,传奇集中笔墨描写他们死抱痴情的精诚,缠绵哀怨,一往情深。

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也有畸形的一面。这是由其特殊的社会身份所决定的。玄宗因宠眷杨妃,沉溺于朝欢暮乐的生活,不理朝政,封杨妃姊妹为“国夫人”,又任用其兄杨国忠为右相,最后导致了安史之乱的爆发。可以说,李、杨爱情本身就埋下了爱情被毁灭的种子:翠华南幸,一场兵变发生了,杨贵妃被缢死。这是畸形爱情的畸形结果。

这种畸形结果,本质上反映了人性与文化规范(或社会)的冲突。《红楼梦》说:“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引申开来,皇帝多情,亦是亡国的根本。杜甫曾在《北征》诗中把杨贵妃比拟为褒姒、妲己,赞赏陈玄礼发动兵变;而陈鸿则给予李、杨以较多同情。尽管他没有指责陈玄礼,但将杨妃之死点染得凄然欲绝,意在表明这是一场意想不到的、令人难以承受的悲剧。陈鸿推测白居易写作《长恨歌》的动机,也将“多于情”、“感其事”置于首位,而认为“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只是副主题。

《长恨歌传》以帝王、后妃的爱情为题材,一向为人艳称。唐代的《明皇杂录》、《开天传信记》、《安禄山事迹》、《酉阳杂俎》等书中也有不少关于玄宗、杨妃的片断,宋乐史加以排比润饰,撰成《杨太真外传》二卷。北宋郑仅作有《调笑转踏》十二首,第十首咏太真。元白朴《梧桐雨》杂剧、清洪癉《长生殿》传奇等,进一步扩大了这一题材的影响。

《东城老父传》以贾昌为传主,其人其事都是真实的。《李太白全集》卷二《古诗》之二十四:“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蒩,行人皆怵惕。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据萧士A说,这首诗即为讽刺贾昌辈而作。李白对贾昌辈只有挖苦和不满,而陈鸿以贾昌为主角,其情绪就复杂得多。

这篇小说的盛衰感慨较《长恨歌传》有过之而无不及。贾昌有过“富贵惊人”的岁月,以至当时的民谣说:“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但安史之乱改变了他的命运,过去的荣华富贵突然间像焰火一般消失了。“昌还旧里。居室为兵掠,家无遗物。布衣憔悴,不复得入禁门矣。明日,复出长安南门,道见妻儿于招国里,菜色黯焉。儿荷薪,妻负故絮。”

面对剧变的人生境遇,贾昌痛感人类的渺小。他并没有胡作非为,相反,他“忠厚谨密”,“敏于伎,谨于心”,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活。然而,他的努力所产生的效果是有限的,他事实上不能主宰自己。当他意识到人无论怎样努力,都可能突然陷入不幸时,他选择了出家为僧的道路,抛妻别子,在寂灭中去品味人生的辛酸。

盛衰无常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在唐代,经历了安史之乱的诗人们,反复涉及这一内容。如张籍《法雄寺东楼》、元稹《行宫》等。陈鸿则用传奇来抒写,“辞意慷慨,长于吊古,追怀往事,如不胜情”[5]

陈鸿以史笔作传奇,不尚繁缛,但个别片断亦文采烨烨,如小说写贾昌训鸡的得意神情和倜傥风度:“昌冠雕翠金华冠,锦袖绣襦袴,执铎拂道。群鸡叙立于广场,顾眄如神,指挥风生。树毛振翼,砺吻磨距,抑怒待胜,进退有期,随鞭指低昂,不失昌度。胜负既决,强者前,弱者后,随昌雁行,归于鸡坊。”袭用辞赋的铺排手法,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传、记辞章化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