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牛肃《纪闻》

《纪闻》是唐代第一部出现传奇作品的小说集。《新唐书·艺文志》小说家类著录，十卷。原书已佚，《太平广记》采入一百二十条左右，有时引作《记闻》。牛肃生平不详。约生于武后末年，卒于代宗朝。曾任岳州刺史。《纪闻》中有一些关于他的家庭及社会关系的材料，如《晋阳人妾》(《太平广记》卷一百二十九):“唐牛肃舅之尉晋阳也，县有人杀其妾。”《张氏》(《太平广记》卷四六三):“濮州刺史李全璋妻张，牛肃之姨也。”《牛肃女》(《太平广记》卷二七一):“牛肃长女曰应贞，适弘农杨唐源。”

《史记·封禅书》记怪异事而称“其详不可得而纪闻云”，当是《纪闻》书名所本。牛肃可能想告诉读者:书中故事并非出于作者虚构，而是根据当时的传闻;作者采取的是纪实的态度。所载共百余事，以玄宗朝居多。

《纪闻》中感人至深的首先是那些描叙真实人物的篇章，如《吴保安》(《太平广记》卷一六六)，记吴保安弃家救赎郭仲翔，后来郭仲翔报恩的故事。两位朋友的生死交情，不仅在唐代传为美谈，在后世亦流传甚广，宋祁曾采其事入《新唐书·忠义传》。牛肃据实而写，笔致细腻，能令读者怦然心动。小说中的两封往还书信，尤其郭仲翔致吴保安的一封，情文并茂，堪称一流散文。

明冯梦龙编撰《古今小说》第八卷《吴保安弃家赎友》，沈瞡的传奇《埋剑记》，都以吴保安事为题材。

《裴=先》(《太平广记》卷一四七)也取材于真人真事。裴=先是裴炎之侄，因直陈武则天之过错，被鞭挞至死，死而复生;几度流放边塞，濒临绝境，终幸免于难。后“唐室再造”，官至工部尚书东京留守。

小说旨在揭露武则天的阴险、狠毒与伪善。其中的一个关目是:补阙李秦授危言耸听地向武则天提到“代武者刘”的谶语，认为“刘者流也”，只有杀了流人才能根除祸患。武则天果然下令谋杀所有流人。待她确信流人已被诛杀完毕，又故意派使者下来安抚。在武则天所策划的这场周密谋杀中，裴=先居然逃过劫难，情节曲折惊险之至。

《裴=先》的题材颇受明清戏曲作家青睐。明许三阶据此创作了《节侠记》，许自昌又加以改订;清王罖也编了以它为蓝本的戏曲《词苑春秋》(一名《留生气》)。

《纪闻》中另有一些篇章则仿佛故示幻设之迹。《郗鉴》(《太平广记》卷二八)有意拿正史开玩笑，小说开篇便写:晋代的太尉郗鉴，“晋书虽言其人死，今则存”，翻正史旧案，构思尖新。又写那些神仙终日下棋，却棋艺不高，意在调侃一般人的神仙观念。《王无有》(《太平广记》卷三三三)以“无有”为主角姓名，与汉赋中的乌有先生、亡是公、子虚一样，无疑出于作者虚拟。

《田氏子》(《太平广记》卷四五○)是一个精彩的讽刺小品。唐代盛行狐能为怪的传说，《太平广记》卷四四七《狐神》(出《朝野佥载》)载:“唐初以来，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食饮与人同之。事者非一主。当时有谚曰:无狐魅，不成村。”^[13]在这种生存环境中，一些人过分戒备恐惧，遂至草木皆狐，闹出笑话:田家老仆人把一名过路的北村女子当做狐怪，给痛打了一顿;北村女子则把打她的田家仆人当做狐怪，连连求饶。情节的关键是误会，双方的心理状态颇为有趣。

《纪闻》的一些优秀篇章，故事性强，人物形象完整，已是相当成熟的传奇。一些作品取材于现实人生，这是传奇发展中一种值得肯定和重视的倾向。但更多作品还只能算是志怪，粗陈梗概，不大重视细节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