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张囷《游仙窟》

作于高宗调露元年的《游仙窟》是唐人传奇的一篇特殊作品。文章近乎骈俪，并大量穿插诗歌、俗语等，在唐人传奇中几乎找不到姊妹篇。其作者张"(约658～约730年)，字文成，即《灵怪集》作者张荐的祖父。自号浮休子，深州陆泽(今河北深县北)人。唐高宗调露初(679年)登进士第，授歧王府参军、襄乐县尉，调长安尉，迁鸿胪丞。据两《唐书·张荐传》，他在当时文名籍甚，员半千曾对人说:“张子之文，如青钱万选万中。”时目为“青钱学士”。新罗、日本等国，尤为钦慕他的文章，每次派使者来长安，“必出金宝购其文”。但他性情浮躁，不持士行，为宰相姚崇所厌恶。开元初，御史李全交弹劾他讪短时政，贬至岭南。不久内徙，任司门员外郎。著有《游仙窟》、《朝野佥载》、《龙筋凤髓判》等。《游仙窟》在国内久已失传，清末才由日本传抄回来。

《游仙窟》以第一人称叙述张"本人的一次艳遇。他在奉使河源途中，进入一个相传为“神仙窟”的大宅，受到十娘、五嫂款待，宴饮笑谑，诗书相酬，留宿一夜而去。据说这篇文章是因爱慕武则天而作。^[10]但这可能是日本人的讹传:因为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姓张，他们的族祖名张行成，而张文成恰有《游仙窟》一文，于是牵合出这一段传说。

“游仙”实即狎妓。六朝志怪常写“凡”人入山遇仙，如《幽明录》中的“刘晨阮肇天台山遇仙”。而遇仙的高潮往往是:人间男子与女仙共宿。这容易使人联想到狎妓生活。到了唐代，文人们索性用“仙”来指妓女或艳冶女子。“神仙窟”就是妓院，十娘即妓女，五嫂的身份则近于鸨母。《游仙窟》说崔十娘是“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旧族”，只能视为小说家的游戏之词。

《游仙窟》的风格以俗为特征。作品大量采用了民间文学手法，有的像俗赋，如描写崔十娘的美貌:“容貌似旧，潘安仁之外孙;气调如兄，崔季皀之小妹。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有的像民间歌谣，如十娘酬答张"的一首诗:“好是他家好，人非着意人，何须漫相弄，几许费精神。”有的像俗谚:“朝闻乌鹊语，真成好客来。”“昨夜眼皮盼，今朝见好人。”有的像民谣:“但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枣(早)。”“儿今意正密，不忍即分梨(离)。”将六朝的“游仙”演绎成嫖娼，张"的放肆和天真从某一角度看有其可爱之处。

《游仙窟》的文体与唐代兴起的变文有较多共同点。用骈体文与诗赞结合来演述故事，是变文的特色，也是《游仙窟》的特色。二者之间可能存在影响与被影响的关系，而更大的可能是，它们同受影响于此前的故事赋和其他说唱文学。程毅中认为:“张"《游仙窟》在体制上有不少特点，只有从民间文学去找它的因由，才能得到比较合理的解释。”^[11]这意见是对的。此外，用骈文铺陈景物，较易见长，但以之叙事，则往往显得局促。张"才情轻艳，故能驭骈如散，流利顺畅，不愧为一代名家。晚唐《传奇》和明代中篇传奇小说等颇受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