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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小说审美发展史
1.6.7.6 6.祖冲之《述异记》

6.祖冲之《述异记》

祖冲之《述异记》与任窻《述异记》同名,但性质有别。任作属于“博物”体志怪,祖作属于“搜神”体志怪。

《比肩人》是祖冲之《述异记》中最为美丽的故事:

吴黄龙年中,吴都海盐,有陆东美,妻朱氏,亦有容止。夫妻相重,寸步不相离,时人号为“比肩人”。夫妇云皆比肩,恐不能佳也。后妻卒,东美不食求死,家人哀之,乃合葬。未一岁,冢上生梓树,同根二身,相抱而合成一树,每有双鸿,常宿于上。孙权闻之嗟叹,封其里曰“比肩”,墓又曰“双梓”。后子弘与妻张氏,虽无异,亦相爱慕,吴人又呼为“小比肩”。

《比肩人》所谓“夫妇云皆比肩,恐不能佳也”,即“恩爱夫妻不到头”之意。惟其“不到头”,故“恩爱”之情愈深。两人死后合葬,双梓同根,双鸿同栖,这种永恒的爱足以与韩凭夫妇、焦仲卿夫妇的传说比美。

《述异记》注重摄取人类感情中美好的一面,这一特点从《张氏少女》、《陈氏女》等篇中也感受得到。庾某被阴司收录,因寿算未尽复被放还,阴司门吏挡住索钱,庾无法可想,一新亡少女张氏,毅然脱钏与门吏。庾某拟复生后以五千钱相报,张氏云:“不忍见君独?,此我私物,不烦还家中也。”帮助一个素不相识者摆脱困厄,古道热肠,可敬可佩。陈氏女容色甚艳而操守坚贞,“卢循之乱,贼众将加凌逼,女厉然不回,遂以被害”。其形象宛如一尊不朽的雕塑。

《庾邈》是一出催人泪下的悲剧。作者的本意或许是要表明社神的灵应,但在读者看来,郭凝之死所蕴含的悲剧意味才是小说的生命力所在。一个柔弱的女子,不幸遭遇强暴,她内心的自责已是如此严厉,而社神还迫使她兑现“二心者死”的诺言;当她泣下沾襟与庾邈永别时,读者难道不会百感凄恻?

《王瑶家鬼》则洋溢出浓郁的喜剧情调。鬼先在王家捣乱,“常以粪秽投人食中”,后又到东邻庾家“犯触人”。庾不与鬼斗力,而与鬼斗智。庾云:“以土石投我,了非所畏;若以钱见掷,此真见困。”鬼信以为真,便以新钱数十,掷向庾额。庾又云:“新钱不能令痛,唯畏乌钱耳。”鬼还不明白这是庾的计谋,果然以成色较重的旧钱(乌钱)掷来,“前后六七过,合得百余钱”。庾将鬼作为捉弄对象,从容自在,使鬼的愚笨滑稽逐渐显露出来,从而构成几幅漫画。

《周访》、《梁清》在赞赏旷远的风度方面是一致的。“秦周访少时,与商人溯江俱行,夕止宫亭庙下,同侣相语:‘谁能入庙中宿?’访性胆果决,因上庙宿,竟夕宴然。晨起,庙中见有白头老公,访遂擒之,化为雄鸭。访捉还船,欲烹之,因而飞走。后竟无他。”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无所芥蒂地面对生活,生活自会“宴然”“无他”。梁清与鬼友的交往也许更令人向往:梁清的那位鬼友,最初出场时,大有来者不善的势头;但梁清不在乎,旋设酒肴与之共食。他以光风霁月般明净的胸襟待鬼,鬼也倾心与之交往。人鬼之间的这种超出于形迹之外的友情在此前的志怪中还很少见。

《述异记》中还有一些精彩片断。《黄耳》写名叫黄耳的快犬为陆机传递家书,《崔基》写崔基与情人朱氏女的死别之悲,《黄苗》写黄苗不守信用被宫亭神罚做三年老虎,都是可读性较强的作品。

总之,《述异记》是一部有特色的志怪小说。其时代感颇强,对佛家的轮回报应等说法不予理睬,文笔简洁,虽未能跻身一流的行列,亦非可有可无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