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传奇小说的类型划分:以篇幅或时代为依据

以篇幅长短或字数多少作为划分小说类型的依据，这是西方小说理论影响的结果。1929年11月，郑振铎完成《中国小说的分类及其演化的趋势》一文。他将中国小说分为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三类，其中，短篇小说包括笔记、传奇、评话;中篇小说包括《燕山外史》与《玉娇梨》、《闺孝烈传》等;长篇小说包括“讲史及其他”。如将处理对象限定在传奇小说范围内，那么，可归入短篇小说的“乃是我们所称的唐人传奇一类的作品，如《霍小玉传》、《李娃传》、《灵应传》，以至《聊斋志异》(清蒲松龄)等”^[39]。“最早的中篇，或可以说是最短的中篇，乃是唐张"所著的《游仙窟》。这是单本刊行的传奇体小说的第一种。这一个体裁在后来乃成了一个派别。”“大都中篇小说，其内容以所谓‘艳情’的故事为最多。其文字则以文言写成者为最多，以白话写成者较少。”^[40]长篇小说“大都是以白话写成的，绝少有文言的著作，更少有骈四俪六的体裁”^[41]。郑振铎以篇幅长短作为归类的依据，其标准简明而易把握(不像描述作品风格，容易产生见仁见智的分歧)，但尽管如此，仍有不同说法出现。如日本学者大眆秀高即称元代及明朝前期刊行的《娇红记》、《钟情丽集》等为“长篇传奇小说”:“传奇小说定义……凡唐代滥觞之种种才子佳人剑侠妖怪故事，以及其后一脉相承之文体，皆足征表其貌。然而何类传奇小说方可冠以长篇之名，则非毫无可议之处。问题着眼点不只是篇幅字数，其内容情节亦是关键所在。不过，在此笔者姑且稍嫌含糊地将长篇传奇小说界定为:创作于元代以后，以单行本刊行的传奇小说，或是与此文字篇幅近似的传奇小说。”^[42]长篇、中篇、短篇的分法本以篇幅长短为依据，大#秀高的说法与现代小说分类观念不合，故学界响应者相对较少。伊藤漱平、石昌渝、陈益源、薛洪!等都认可“中篇传奇小说”一名而不接纳“长篇传奇小说”之论。^[43]

短篇、中篇、长篇的分类，就显示作品的审美特征而言，它不如“诗意传奇”、“话本体传奇”、“通俗传奇”、“高雅传奇”等据风格确定的名称，但在某些特定场合，这种分类较便于行文，尤其是在风格分类有争议的前提下。如明代追随《娇红记》的作品，并非全是通俗传奇，只有用“中篇传奇小说”一名才能囊括篇幅相近而风格有异的诸多作品。因此，这种分类也有其用处。

以时代作为划分类型的依据，这是中国传统学术常用的方法，好处是方便而无争议，如唐诗、宋诗、明诗、清诗等称谓。将这种方法推广到传奇小说，则有唐人传奇、宋人传奇、明代传奇小说、清代传奇小说的概念。但需要指出，一个有眼光的学者，当他采用这种划分标准时，其目光所注，仍留意于时代风气对小说创作的影响以及不同时代小说风格的区别，这样也就进入了审美研究的层次。如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十一篇阐释宋初乐史的传奇小说时说:“篇末垂诫，亦如唐人，而增其严冷，则宋人积习如是也……又大抵托之古事，不敢及近，则仍由士习拘谨之所致矣，故乐史亦如此。”从时代风习寻找作品风格的成因，并注意与唐代对比，这是极具穿透力的审美批评。吴志达论及宋人的通俗传奇，说:“北宋中期至南宋中期，是形成宋传奇特色的时期。其显著特征是雅俗融合，审美心理由士大夫之雅趋向市民之俗。”^[44]着眼于审美心理、语言风格的变化，旨在把握各时代传奇风尚的流变。陈文新比较唐宋传奇时说:唐人传奇可视为诗人的小说，宋人传奇的作者群则明显地市民化了。“话本情趣的涌入与艺术表达的世俗化”是促使它发展的核心因素。^[45]李剑国《宋代志怪传奇叙录》前言认为:“宋人小说的通俗化开始造成这样一种趋势——文人文言小说和市民话本小说一定程度的合流趋势，这在小说史上是意义重大的。”这样一些成果，以时代为经，以审美批评为纬，其意义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