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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概论
1.8.5.1 一、艺术风格

一、艺术风格

风格这一概念,在希腊文中本义是“木堆”、“石柱”,拉丁文中引申为用文字来表述思想的一种特定的写作方式。艺术风格是个含义相当丰富的概念。概而言之,指的是作家、艺术家的创作个性在艺术作品中的鲜明体现,它是由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有机统一所呈现出来的一种整体性,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艺术特色。

风格的关键因素是艺术家的创作个性,没有独特的创作个性,便不可能产生风格。那么,什么是创作个性呢?创作个性并不完全等同于艺术家的个性,只有当艺术家的个性特色成为支配、影响他创作的重要因素,构成作品的某种艺术特色时,才形成创作个性。因此,创作个性,是指艺术家的思想情感、气质性格、审美趣味、艺术修养等个性特色在创作中的综合体现,或者说是艺术家在创作方面所呈现的个性特色。这种创作个性的差异,正是形成不同艺术风格的重要因素。创作个性贯串于艺术家整个创作活动之中,从生活素材的收集,题材的选择,主题的锤炼,创作原则的运用,文体的类型到艺术表现等,都会打上创作个性的烙印,当这一切成功地体现于作品内容和形式的有机统一之中,作品就有了自己的风格。

(一)艺术风格形成的标志

1.独创性

艺术风格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它的独创性。所谓独创就是独一无二,不可重复。艺术贵在创新,如李白的雄奇、壮丽、豪放、飘逸,杜甫的沉郁、顿挫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如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三杰”——达·芬奇的典雅庄重,拉斐尔的秀美细腻,米开朗琪罗的雄健粗犷——他们风格迥异,很易分辨。艺术风格可以相近、相似,但决不能完全相同,如果完全相同就等于没有风格。因此,艺术风格必须独创,而不能蹈袭、模仿前人。

2.稳定性

艺术风格是艺术家长期摸索、总结、升华、提炼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它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创作成熟的标志。风格不可能只是在一两部作品中,昙花一现,它必须有一定量的积累,必须是在艺术家的一系列作品中连续不断地迭现出来,给人们以深刻的印象,并得到人们的赏识和承认,才能真正地形成。如果缺乏这种持续一贯的特征,而始终处于变化不定的状态,那就不可能形成真正的风格。鲁迅先生的风格独特而又稳定,在漫长的黑暗岁月里,鲁迅曾用多个笔名发表作品,但读者仍能从冷峻犀利的文风中,辨认出鲁迅的风格。郭沫若的作品,从他“五四”时代创作的诗歌《女神》,抗战中写的话剧《屈原》,新中国建立后写的诗词《满江红》、《沧海横流》等来看,虽然这些作品文体各异、题材有别,而且写于不同时代,但都表现出激越奔放的豪情,闪耀着崇高理想的光芒,具有浓郁的革命浪漫主义色彩,显出郭老那独有的艺术风格。再如当代画家李可染的水墨山水画,不管画什么题材,总是浓墨重彩,酣畅淋漓,在强烈的对比中显示出鲜明的个性。

需要指出的是,风格的这种稳定性、统一性是相对的。它并不排斥风格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一个艺术家风格的形成往往有一个发展、成熟、定型的过程,而且随着时代生活、个人经历、题材内容、创作环境等因素的变化,也可能写出风格不尽相同的作品。例如陆游,既写过“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那种雄浑悲壮,充满英雄气概的爱国主义诗篇;也写过“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之类细腻、闲适的作品;还写过“红酥手,黄鄊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这样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之作。苏轼既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之作,也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悱恻之作。需要说明的是,艺术风格的多样性与统一性并不矛盾。因为,一般说来,优秀艺术家尽管可以写出多种风格的作品,但其中必然有一种主要的、足以标志他创作个性的艺术风格贯穿始终,无论从创作的量和质来说,都占有明显的优势。而且,即使在同一艺术家不同风格的作品中,细细品味,仍不难发现其主要风格的韵味、神采蕴含其中,这就是艺术家的主导风格。主导风格是一个艺术家的根本标记,是风格的核心基调。比如,豪放就是苏轼的主导风格。

3.公认性

一种艺术风格的确立,一般说来,必须经受两大考验,即时间性和群众性。所谓时间性即历史的积淀,时代的淘洗。所谓群众性,即广大民众的共同认可。别林斯基说:“对于文学来说,公众是最高的审判,最高的法庭。”[32]艺术风格的评定决不是少数评论家说了就可以算数的,作品的艺术成就和影响力要在社会实践和艺术欣赏、艺术批评过程中,在相当长时期内得到广大欣赏对象的一致公认和赞许,方能得以确定。从一定意义上说,艺术风格既是艺术家个体性的表现,又是一种群体性的展现。如京剧大师梅兰芳的风格,荷花淀派代表作家孙犁的风格,都是社会公认的。

(二)艺术风格的类型

我国古代的文艺理论曾对艺术风格的分类提出过不少见解,其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阳刚与阴柔之分。阳刚美是指那些雄健、刚劲的风格,在情志气势上表现为内烈外刚,强烈豪放,有一泻千里、不可阻挡的磅礴气概,充溢着一股活泼奔放、流动进取的动态美。阴柔美是指那些秀雅柔婉的风格,呈现为内柔外秀、清丽含蓄、情思悠长、色彩柔和,给人以怡情顺性的愉悦感。阳刚美与阴柔美相辅相成,相映成趣。“骥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正是这两种风格美的写照。在国外,美学界也提出了两种风格,即是崇高(壮美)和优美,与我国的阳刚和阴柔基本相似。

1.雄浑与秀婉

这是艺术风格中最主要的核心,是阳刚美和阴柔美的典型代表。雄浑由“雄”与“浑”两种风格元素构成。“雄”,是宏大威武、强而有力。“浑”,是浑厚博大、浑然一体。“雄”重在广度、力度;“浑”偏于深度、厚度。“雄浑”在表现景物或境界时,往往同雄奇、壮丽相近。雄浑的特点:一是空间上的广度。在作品中描绘的景象无边无际,极为广阔。如“黄河远上白云间”、“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无边落木潇潇下”等。二是蕴涵的力量与气势。作品中体现出一种“雄浑之气”,也就是“浩然正气”,气势万钧,压倒一切。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尽长江滚滚来”等,音乐作品中如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等。

秀婉是阴柔美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风格,“秀”偏重在艺术作品外在的形式因素,体现和谐、光润、纤巧的特点。“婉”偏重在艺术形象的内在神韵、精神气质,体现温柔、平和、优雅、含蓄。秀婉的特点:一是纤巧光润。即小巧玲珑,光亮滋润。如安格尔的《泉》、苏州的园林等,都体现出了这一特色。二是细腻温柔。如“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若是两情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都体现了温柔细腻的特色。

2.典雅与俚俗

这是艺术风格中最具有普遍性的一对矛盾。“雅”与“俗”在含义上是对立的,同时,不少艺术家又想把这一对矛盾统一体融入作品中,达到“雅俗共赏”。

典雅,在我国的古代艺术中指“阳春白雪”。“典”的本意是古代的典籍,在创作时要求引经据典。“雅”在我国古代被认为是正统规范的标准,是上层社会追求的一种境界。典雅的特点:一是雍容华贵。如宋代赵佶的画《芙蓉锦鸡图》,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等,都体现了这一特色。二是庄重文雅。如我国古乐《梅花三弄》、《渔舟唱晚》,达·芬奇的《丽达的圣母》等都体现了这一特色。

俚俗,在我国古代艺术中指“下里巴人”。“俚”的本义为地方方言,有地域色彩和民间色彩。“俗”从褒义上讲,即通俗;就贬义上讲,即粗俗。俚俗的特点:一是地域性。如明代民歌“傻俊角,我的哥”就是地方民歌,再如秦腔、豫剧、河北梆子等地方戏,地方色彩就非常浓厚;二是通俗性。如现在流行曲“心太软”、“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等,通俗直白。

典雅与俚俗,既对立又统一,彼此影响,相辅相成。单纯的“雅”,容易流于古奥、矫饰,缺乏群众性和生动性;一味的“俗”,又可能过于直露、浅显,缺乏含蓄性。二者结合,取长补短,方为理想。古人说:“用意要深切,立辞要浅显。”意思是既有俗的形式,又有雅的内容,达到化俗为雅的艺术境界。例如鲁迅的《阿Q正传》、老舍的《骆驼祥子》、张藜的电视剧《命运不是辘轳》等都是外俗内雅、俗中透雅的艺术范例。从艺术发展的趋势看,雅俗的界限将逐渐淡化,呈现为雅俗相融、雅俗结合。

(三)艺术风格形成的因素

1.主观因素

早在我国古代就有“文如其人”、“因文观人”、“诗以见人”的说法,由此可见,艺术风格是艺术家的气质、秉性、学识、修养等各种因素的综合体现,因而风格的形成首先取决于艺术家的主观因素。由于艺术家先天条件及所处的社会环境、阶级地位、生活经历、文化修养等差别,必然形成其特有的思想感情、气质风度、学识才华和审美趣味。如李白生性旷达洒脱,故诗风豪放飘逸;“钢琴诗人”肖邦,具有诗人般敏锐、纤秀的气质,又非常热爱祖国,这使他的作品风格既清秀雅丽,又充满革命激情;而被称为“艺术疯子”的荷兰画家凡·高,生性孤僻,后又得了精神病,形成了他的作品的怪异狂放的特色。一个人的性格脾气、思想品行、生活态度、道德情操许多方面,它们在人的一生中还时有变化,艺术风格随之产生变化。以荒唐淫逸著称的陈后主,既写过《玉树后庭花》之类的艳词,固然与其人格一致,但作为一代君王,有时也会逞一下帝王威风,写出了“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那样的壮词。

2.客观因素

每个艺术家都属于一定的民族、阶级,生活于一定的时代社会之中,时代的政治风云、阶级的思想意识、民族的欣赏习惯等都会对艺术家风格的形成产生深刻影响,使其染上鲜明的时代、阶级和民族的色彩。这便是形成艺术家风格的客观因素。

(1)时代

艺术往往是时代的一面镜子,一定时代的政治状况、阶级关系、社会思潮、道德风尚等总会给艺术家以巨大的影响,给他们的艺术风格打上时代精神的烙印。比如在抗日战争时期,全国上下奋起抗战,同仇敌忾,斗志昂扬。这种精神反映在抗日的艺术作品里,通过各种风格表现出来,如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激越昂扬,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大气磅礴,贺绿汀的《游击队之歌》开朗豪迈。这些不同风格的作品,都体现了抗日战争时期的时代风格。艺术风格打上了时代的烙印,便形成了时代风格。这正如雪莱所说:在任何时代,同时代的作家总难免有一种近似之处,这种情形并不取决于他们的主观意愿。他们都少不了要受当时时代条件的总和所造成的某种共同影响。

(2)民族

在客观因素中,对艺术风格影响最深远、最大和最稳固的就是民族,这就形成了民族风格。每一个艺术家都是某一民族的一员,他的艺术总要植根于民族土壤之中,创作题材不但主要取材于本民族的生活,反映本民族的情感心理、习俗爱好,而且在艺术形式上还受到本民族文化传统、地域特色、欣赏习惯的影响,给作品染上浓厚的民族色彩,从而形成了艺术的民族风格。别林斯基认为:“在任何意义上,文学都是民族意识、民族精神生活的花朵和果实。”[33]同一民族的艺术家尽管风格差别很大,但总能让人看出某些共同的民族因素。南北朝民歌中的《敕勒歌》就带有北方游牧民族的遒劲、刚健风格,当代民歌《蒙古人》的北方雄壮辽阔的风格就非常浓郁。

反之,不同民族的作家,即使思想倾向、描写题材大体相似,仍能让人分明感到他们的风格差异。鲁迅和高尔基都是伟大的革命作家,作品风格却大不相同;汤显祖和莎士比亚都是杰出的戏剧家,同是描写爱情题材的高手,作品《牡丹亭》同《罗密欧与朱丽叶》也迥异其趣。

(3)阶级

在阶级社会中,艺术家总是隶属于一定的阶级,自觉不自觉地反映着阶级的意识和情趣,这种阶级的意识、情趣自然会渗透到艺术家的审美观念、创作个性之中,从而影响到作品艺术风格的形成,打上阶级的烙印,形成阶级风格。如《诗经》中一些“雅”、“颂”作品呆滞空泛,汉赋的华丽铺陈,齐梁宫体诗的浓艳绮靡,正是反映了封建统治阶级的政治需要和审美趣味。反之,如《诗经》中的“国风”、汉代的“乐府”、南北朝民歌的清新活泼,正是在劳动人民生活、思想、情趣的基础上所形成的良好风格。

应当指出,风格的阶级性,同艺术家本人的阶级意识的强弱与否,自觉与否,以及艺术作品的题材内容有密切关联。一般来说,艺术家的阶级意识愈强烈,自觉地为本阶级的利益而呼喊张扬,而作品的题材又带有较鲜明的政治色彩,那么他的艺术风格中阶级色彩必然相应浓郁。例如,在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斗争的革命岁月,一批无产阶级革命艺术家的作品像高尔基的《母亲》、鲍狄埃的《国际歌》、王式廓的油画《血衣》、光未然和冼星海合作的《黄河大合唱》等,阶级色彩就极为鲜明。反之,在和平年代产生的一些反映人们日常生活、自然风光的艺术作品,如山水画、田园诗、爱情歌等其阶级色彩就较淡薄。

总之,在风格形成的原因中,主观因素同客观因素所起的作用是不一样的。一般来说,客观因素只能制约风格的大概轮廓,而真正影响艺术家风格形成的,主要还是主观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