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汉 乐 述 略

《汉书·礼乐志》云：“房中乐，高祖唐山夫人所作也。高祖乐楚声，故房中乐楚声也。”

又云：“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

《史记·李延年传》云：“延年善歌，为新变声。上方兴天地诸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谓之新声曲。”

《隋书·音乐志》云：“汉武帝裁音律之响，定郊丘之祭，颇杂讴谣，非全雅什。”

按史纪汉乐，均云非雅声。观此数条，则知汉立乐府，所造郊祀之乐，已非古雅乐矣。

汉郊祀歌，共十九章。其名如下：

练时日　帝临　青阳　朱明　西颢　玄冥　惟泰元　天地　日出入　天马　天门　景星　齐房　皇后　华爗爗　五神　朝陇首　象载瑜　赤蛟

此外有短箫铙歌曲，亦隶于乐府，凡十八曲。其名如下：

朱鹭　思悲翁　艾如张　上之回　翁离　战城南　巫山高　上陵　将进酒　君马黄　芳树　有所思　雉子斑　圣人出　上邪　临高台　远如期　石留

汉之郊祀歌，其体或三言，或四言，皆古朴醇茂，无后世靡靡之音，然《汉书》犹谓其皆非雅声。至于短箫铙歌曲，则更去古愈远矣。

此外又有骑吹，横吹两种。骑吹者，车驾从行，道路所奏之乐歌也。横吹者，军中马上所奏之乐也。骑吹各曲，今杂于短箫铙歌之中，不复能辨。横吹之曲，自汉张骞入西域，传其法于西京，惟得《摩诃兜勒》一曲。李延年因更造新声二十八解，其后惟存十曲。其名如下：

黄鹄行（或作黄鹤吟）　陇头吟（亦作陇头水）　出关　入关　出塞　入塞　折杨柳　黄覃子　赤之杨　望行人

李延年所造二十八解，多杂羌胡之音，其去古雅乐远甚，更可知矣。故汉兴以来，高祖，武帝皆不用古雅乐。至后汉明帝，改太乐官曰大予乐。永平十年，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篪和之，（见《后汉书·明帝纪》）始有意复古雅乐。章帝建初二年，以太常乐丞鲍邺言，议制十二月律，则骎骎乎雅乐可复矣。章帝定殿中御食饭举七曲，亦称黄门鼓吹乐。其名如下：

鹿鸣　思齐皇姚　六骐　竭肃雍　陟叱根　维天之命　天之历数

章帝所定食举诸曲，史未明言其是否雅乐。然汉旧有食举十三曲，章帝亦因其旧而损益之，则亦非古雅乐矣。后汉书·礼乐志》云：“章帝建初五年，始行月令乐。”又云：“元和二年，章帝幸阙里，奏六代之乐。”则章帝修明雅乐，为汉代乐律之复古者，又可知也。至顺帝阳嘉二年，始复黄钟，作乐器，随月律，雅乐方骎骎可兴。而惜乎未几，降及桓灵，十常侍之祸，叠经丧乱，乘舆播迁，乐章文物，随之俱尽。所传者，武帝时代之乐歌居多，皆杂羌胡之音者也。故后世论汉乐，皆谓杂羌胡乐；而明章诸帝，稍近雅乐者不传焉。此汉乐之大略也。

至于魏晋以降，皆沿袭汉制。惟杜夔仅传旧雅乐四曲：一曰鹿鸣，二曰驺虞，三曰伐檀，四曰文王。太和中，左延年改夔驺虞，伐檀，文王三曲，更自作声节，名虽存而声实异，（见《晋书·杜夔传》）则仅此四曲而亦不能传矣。魏乐章称为鼓吹曲十二篇，则全仿汉短箫铙歌而作者也。及自晋以逮六朝，则仍因袭汉制，而延绵不绝，并为一表以括之，可见其沿袭之迹矣。

　汉　　　魏　　　　晋　　　　　梁　　　　北齐　　后周

朱鹭　　楚之平　　灵之祥　　　木纪谢　　　水德谢　元精季

思悲翁　战荥阳　　宣受命　　　贤首山　　　出山东　征陇西

艾如张　获吕布　　征辽东　　　桐柏山　　　战韩陵　迎魏帝

上之回　克官渡　　宣辅政　　　道亡　　　　殄关陇　平窦泰

拥离　　旧邦　　　时运多难　　抗威　　　　灭山戎　复弘农

战城南　定武功　　景龙飞　　　汉东流　　　立武定　克沙苑

巫山高　屠柳城　　平玉衡　　　鹤楼峻　　　战芒山　战河阴

上陵　　平南荆　　文王统百揆　昏主恣淫慝　擒萧明　平汉东

将进酒　平关中　　因时运　　　石首篇　　　破侯景　取巴蜀

有所思　应帝期　　惟庸蜀　　　期运集　　　嗣丕基　拔江陵

芳树　　邕熙　　　天序　　　　于穆　　　　克淮南　受魏禅

上邪　　太和　　　承运期　　　惟大梁　　　平瀚海　宣重光

君马黄　　　　　　金灵运　　　　　　　　　定汝颍　哲皇出

雉子斑　　　　　　于穆　　　　　　　　　　圣道洽　平东夏

圣人出　　　　　　仲春振旅　　　　　　　　受魏禅　擒明彻

临高台　　　　　　夏苗田　　　　　　　　　服江南

远如期　　　　　　仲秋狝田　　　　　　　　刑罚中

石留　　　　　　　顺天道　　　　　　　　　远裔至

观上列之表，可见自魏至后周，均沿袭汉制，故魏晋六朝，皆由汉乐一系而来。

自汉武立乐府，而搜采甚杂，别调益多。下至街陌歌谣，亦搜入乐府之内。据郑樵《通志》，其名甚繁。今列之如下：

短箫铙歌二十二曲　　鞞舞歌五曲

拂舞歌五曲　　　　　鼓角横吹十五曲

胡角十曲　　　　　　相和歌三十曲

吟叹四曲　　　　　　四弦一曲

平调七曲　　　　　　清调六曲

瑟调三十八曲　　　　楚调十曲

大曲十五曲　　　　　白纻歌五曲

清商曲八十四曲

以上各乐曲，其词或存或佚，至魏时已不能完备。魏武帝文帝父子，于相和歌，平调，清调，瑟调，清商等曲，皆有补其词。据郑樵《通志》，则吟叹，四弦，平调，清调，瑟调，楚调等，亦冠以相和歌三字。《晋史·乐志》，又谓清乐出于清商三调，所谓平调、清调、瑟调是也。宋沈括《梦溪笔谈》，瑟调作侧调。总之，相和歌也，平调清调瑟调也，清商曲也，大抵皆互有出入。考《通志》，其中一曲名，入于此类复入于彼类者甚多。如短箫铙歌，与鼓角横吹，亦多相重。大抵相和歌与清商，及平，清，瑟三调，音节相去不远。在汉时则相和歌，平调，清调，瑟调，清商，虽各分其类，而曲词已多有出入。在晋时则平调，清调，瑟调，清商，统谓之清乐而已。

《通志》云：“晋南渡后，乐多亡散。元魏孝文帝入洛，又收得江左所传旧曲，及江南吴歌，荆楚西声，总谓之清商。殿庭飨宴，亦兼奏之。后隋平陈，文帝善其节奏，曰：此华夏正声。乃稍加损益，因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谓之清乐。”

按隋之清乐，则其体更杂。有本汉所传者，有魏晋时所拟者，更加以北魏所收江南吴歌，荆楚西声，亦入于清乐之列矣。清乐关系于乐律变迁甚巨，故不得不详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