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雅乐与俗乐之原理

以宫，商，角，徵，羽，及黄钟，大吕等名目，为声音高下清浊之符号者，概名为古雅乐。以周时为最盛，上章已言之矣。然周时亦已有俗乐。孟子见齐宣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有诸？王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孟子曰：今之乐，犹古之乐也。”礼记》：“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子夏对曰：……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滥，溺而不止，倡优侏儒，猱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新乐即俗乐。盖周时雅乐虽甚盛，而俗乐亦骎骎大兴矣。

今周时雅乐有可考，而俗乐经儒家排斥之后，其声音制度无可考。愚意周时之俗乐，即变更宫，商，角，徵，羽，黄钟，大吕，等符号；及音节，而别创符号音节者也，故魏文侯谓之“新乐。”盖宫，商，角，徵，羽，等符号，皆唐虞以前之符号，周孔笃守之，自不能不排斥新者。既定古者为雅乐，则新者当然为俗乐矣。

窃按古今声音协乐之原理，不外两种：

（一）拖音法　谓所歌之乐曲，每字拖长其音之谓也。音有拖长而少变音，故拟名为拖音法。凡古雅乐皆用此法，今据古籍《三百篇声谱》，以证明之。

关黄清关南雎林鸠南在黄河姑之太洲黄窈林窕南淑黄清女姑君黄清子林好南逑黄清呦黄清呦南鹿甤鸣姑食南野姑之太苹黄我有林嘉应宾南鼓林瑟南吹黄清笙林

此外各古乐谱，多是照此形式，而每句多是四字句，今孔庙乐章，亦此式也。由是可推知其每字必用拖音法。而黄，姑，蕤，应等符号，亦是代表一音，不能代表多音也。

（二）转腔法　此法则凡后世之乐，若昆曲，若二黄，秦腔等，均用此法。盖不但有字处用复音，即无字处亦用复音，故拟名为转腔法。

周时之俗乐，愚谓必变更雅乐之符号与音节。若其音节与雅乐同，则何以魏文侯一听之则唯恐卧，一听之则不知倦？是音节必变更可知。音节既变更，则符号自不能不变更矣。盖声音协乐之原理，不外拖音转腔二法。雅乐既用拖音法，则俗乐必用转腔法无疑。宫，商，角，徵，羽等符号，势必不适用于俗乐，而俗乐另变符号，又必无疑矣。

《楚辞·大招》篇云：“四上竞气，极声变只。”自来唐顺之毛奇龄诸家，解释此二语，指“四上”二字，即今日工尺四上之谓。既有四上，则工尺等字，随之而发生，亦可推知。儒家排斥俗乐，不遗余力，自无将其音节符号，见诸纪载之理。周末仅有《楚辞》一语，略存孤证。盖楚俗尚巫，《楚辞》《天问》《九歌》诸篇，可见巫乐大盛。巫乐亦俗乐之一种，断不同雅乐之符号，反乎雅乐者，即可以俗乐括之。由是可推知“四上”等符号，当始于周时之俗乐矣。

用宫，商，角，徵，羽，黄钟，大吕等符号者，既名为雅乐。则不入雅乐范围者，概可以俗乐二字括之。定此界说，由是自周迄清，雅乐俗乐变迁之事实，可得而言矣。于下章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