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古至周雅乐述略

《周礼·大司乐》云：“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大夏，大濩，大武。”郑康成注云：“黄帝乐曰云门大卷。……大咸，即咸池，尧乐。……大，即大韶，舜乐。……大夏，禹乐。……大濩，成汤乐。……大武，武王乐。……此周所存六代之乐。”

《乐纬》云：“黄帝乐曰咸池，帝喾曰六英，颛顼曰五茎，尧曰大章，舜曰箫韶，禹曰大夏，殷曰濩，周曰勺，又曰大武。”

《礼记·乐记》云：“大章，章之也。咸池，备矣。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矣。”郑康成云：“大章，尧乐名，言尧德章明也，《周礼》阙之，或作大卷。咸池，黄帝乐，名咸，皆也，池之言，施也，言德之无不施也，周礼》曰大咸。韶，舜乐名，韶之言，绍也，言舜能继绍尧之德，《周礼》曰大韶。夏，禹乐名，言禹能大尧之德，《周礼》曰大夏。殷周之乐尽矣，言尽人事也，《周礼》曰大濩，大武。”

按中国古籍，凡言文化，多托始于黄帝。然年湮代谢，荒远难稽，姑就故籍考之，则咸池为黄帝乐，大章为尧乐，当较可信，《周礼》郑注偶误耳。《庄子》云：“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奏以阴阳之和，烛以日月之明，”亦咸池为黄帝乐之一证也。

《尚书·舜典》篇云：“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尚书·益稷》篇云：“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按九成，孔颖达《正义》云：“成，谓乐曲成也。郑云：成，犹终也。每曲一终，必变更奏，故经言九成，传言九奏，《周礼》谓之九变，其实一也。”据此，一成即一段之意。

《礼记·明堂位》云：“土鼓，蒉桴，苇籥，伊耆氏之乐也。拊搏，玉磬，揩击，大琴，大瑟，中琴，小瑟，四代之乐器也。”郑康成云：“蒉，当为，（通块，土块也。）籥，如笛，三孔。伊耆，古天子有天下之号。拊搏，以韦为之，实之以糠，形如小鼓。揩击，谓柷敔，皆所以节乐者。四代，虞夏殷周也。”孔颖达云：“此明鲁用古代之乐，及四代乐器。土鼓，谓筑土为鼓。蒉桴，以土块为桴。苇籥，谓截苇为籥。”

《明堂位》又云：“夏后氏之鼓足，殷楹鼓，周县（通悬）鼓，垂之和钟，叔之离磬，女娲之笙簧。”郑康成云：足，谓四足也。楹，谓之柱，贯中上出也。县，县之簨虡也。（虡，即鼓架。）垂，尧之共工。女娲，三皇承宓牺者。叔，未闻也。和，离，谓次序其声县也。笙簧，笙中之簧也。《世本》作无句作磬。”孔颖达云：“垂作调和之钟，叔作编离之磬，女娲作笙中之簧，言鲁皆有之。”

按伊耆氏，据孔颖达云：“说者以伊耆氏为神农”，故云古帝号也。女娲氏，亦古帝号。垂，即工倕。叔，皇氏云：“无句，叔之别名。”皆古人发明乐器者。观此二段，可见古代乐器种种创造之迹。

《琴操》云：“伏羲作琴。”《世本》云：“庖牺氏作瑟。”通礼义纂》云：“伏羲作箫，十六管。”《事始》云：“女娲作箫。”《史记》云：“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溪，斩而作笛。”世本》云：“暴新公作埙。”《周礼》云：“凫氏为钟。”《世本》云：“倕作钟。”《吕氏春秋》云：“黄帝命伶伦铸十二钟，和五音。传曰：黄帝命伶伦与营援，作十二钟。”《帝王世纪》云：“黄帝杀夔，（动物名，）以其皮为鼓，声闻五百里。”陈旸《乐书》云：“鼓之制，始于伊耆氏，少昊氏。”

按中国古籍如上所述者，不一其说，或出于传闻附会，或实有其事，世远难稽，不必具论。要之，中国乐器，其创造已在唐虞以前，则无可疑者也。

《论语》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又云：“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云：“乐则韶舞。”

《礼记·明堂位》云：“升歌清庙。下管象。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积，裼而舞大夏。”

《周礼·大司乐》云：“司乐以礼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乃奏太簇，歌应钟，舞咸池，以祭地祇。”又云：“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

《左传·襄二十九年》云：“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为之歌《邶》鄘》《卫》……为之歌《王》……为之歌《郑》……为之歌《齐》……为之歌《豳》……为之歌《秦》……为之歌魏》……为之歌《唐》……为之歌《陈》……为之歌《小雅》……为之歌《大雅》……为之歌《颂》……见舞象箾南籥者……（文王乐）见舞大武者……见舞韶濩者……（即大濩）见舞大夏者……见舞韶箾者。……（即箫韶，舜乐）”

按观上所引，可见周时六代之乐，咸备无缺；而齐鲁为文化中心，韶，夏，濩，武，四代之乐，更为完备。至季札观乐，为之遍歌《诗经》诸篇，可知《诗经》为当时乐章之铁证。又如《左传》列国聘问席上歌诗之事，更不绝书，则《诗经》纯为乐章，毫无疑义。《周礼》教六诗，亦教人歌诗之法也。

《礼记·乐记》云：“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驷伐，盛威于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也。”郑康成云：“成，犹奏也。每奏武曲，一终为一成。始奏，象观兵盟津时也。再奏，象克殷时也。三奏，象克殷有余力而反也。四奏，象南方荆蛮之国侵畔者服也。五奏，象周公召公分职而治也。六奏，象兵还振旅也。复缀，反位止也。驷，当为四，声之误也。每奏四伐，一击一刺为一伐。分，犹部曲也。事，犹为也。济，成也。舞者各有部曲之列，又夹振之者，象用兵务于蚤成也。久立于缀，象武王伐纣待诸侯也。”（仅引郑注，以释其大意，他家诸说从略。）

按韶夏濩诸乐，经传皆罕言内容；惟大武之乐，《乐记》独详言之。观此，可见乐舞之容，所以象文德武功，而种种动作，微含有戏剧之意，所异者，乐人衣饰，与舞时动作，皆同一律而已。又可悟此种舞制，似非由周所创，虞夏殷三代舞制，或象文德，或象武功，可想像而知，与周代亦相仿也。

《周礼》大司乐之下，官职有十九。举其名如下：

乐师　大胥　小胥　大师　瞽矇　眡瞭　典同　磬师　钟师　笙师　镈师　师　旄人　籥师　籥章　鞮氏　典庸器　司干

按《周礼》一书，近儒多谓是后人伪撰，此别为一问题。然经籍中论古乐最详者，当推《大司乐》一篇。其文不具引，只引其职名，亦可见规模之宏大矣。

又按《礼记》《周礼》等书，备载古乐之美备，文太繁不能悉引，以上仅撮其略，以见一斑。《礼记》《周礼》等书具在，学者按籍而稽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