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第五章 经学的衰落与分裂

第五章 经学的衰落与分裂

如前编第一章所述,后汉末年的大儒郑玄曾把今古文经学加以混糅。郑玄对于《周易》、《尚书》、《毛诗》、三《礼》都作过注解,独对《春秋》未曾有注。而与他同时的学者服虔则曾做有《左氏春秋》的注解。服虔的注据说是以郑玄的稿子做基础的,所以它当然可以补郑注之缺。总之,我们可以把郑氏的《易》《书》《诗》三《礼》的注解及服氏的《左氏春秋》的注解看做是郑玄的经学。

可是到了魏朝,王肃作诸经的注释,见解类与郑玄相反。王肃的注释,今皆散佚,惟值得我们注意的就是《尚书孔安国传》。所谓《尚书孔安国传》是经东晋梅赜之手而出现于世的。清初的考据家阎若璩断为梅赜伪撰;其后丁晏以梅赜以前此传已经存在,且传的内容多与王肃的言论相合,又推定它为王肃的伪作。但是丁晏的推定,由我们看,证据尚欠充分。考王肃的门人里面有一孔晁其人;孔晁曾作过《逸周书》注,又著有《尚书疑问》三卷。《隋志》谓《尚书疑问》一书出王肃、孔晁的合撰,《新唐志》则谓系述录王肃、孔安国二人的问答而成,可见孔晁之字实为安国。所以,《尚书孔安国传》也许就是《尚书孔晁传》。果如是,则《孔晁传》的见解与王肃的言论多相符合,事极自然。要之,《尚书孔安国传》是与王肃具有相当的关系的。

其次,魏王弼曾作《周易》注,晋韩康伯又加以补充。他们都是以《老》《庄》来解释《易经》的。此外,晋的杜预著有《左氏春秋经传集解》三十卷。据《集解》的序,杜氏把刘子骏(歆)贾景伯父子(贾徽与贾逵)许惠卿(淑)颍子严(容)诸家的注释编集而成此书。而清儒丁晏却谓杜预此书的内容多窃自服虔的注解,而在论述礼制方面又多从王肃之说,所以杜预似又参考着《尚书孔安国传》。(见《左传杜解集正》)这样,魏晋之际的三种有名的经注,除王弼《周易》注以《老》《庄》改易旧说外,其余二种经注(即《尚书孔安国传》及《左传杜氏集解》)可以说都是以王肃的见解来改易郑玄的见解的。而王肃之女适司马昭,晋武帝炎为肃的外孙,所以王肃的经学在晋代极占势力,而左袒王肃的《左传杜氏集解》及《尚书孔安国传》也就为朝廷所采用了。

逮乎东晋,北魏崛兴,道武帝崇经学,立大学,置五经博士,其后历代君主亦皆奖励儒术,尊重郑学,于是南北经学别为二派。《北史·儒林传》说:“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毛公,《礼》则同遵郑氏。”再简单讲,当时北方所行的系纯粹的郑学,反之,在于南方,王肃、王弼之学却与郑学混在一起。南方自东晋亡后,宋齐梁陈四朝相继而起,北方则由北魏一变而为西魏、东魏,又变而为北周、北齐。这就是史家所谓南北朝时代。在于南北朝时代,经学也仍旧是南北不同,互相对峙着。

北学的代表为徐遵明。遵明初从王聪习《毛诗》、《礼记》、《尚书》者一年,后易师者屡,迄未满意,乃闭户读《孝经》、《论语》、《毛诗》、《尚书》、三《礼》后得《服氏春秋》,细加研习,著《春秋义章》30卷,遂被推为海内的儒宗。北魏永安二年(529)为乱兵所杀,年55。遵明以《易》授卢景裕,景裕的门下有权会、郭茂二人,自后讲郑氏《易》者俱出二人之门。遵明的弟子又有李周仁、张文敬、李铉、熊安生。李铉曾任北齐国子博士,著有《孝经》、《论语》、《毛诗》、三《礼》的义疏,《三传异同》、《周易义例》等计三十余卷。熊安生也曾任北齐国子博士,后又任北周的露门博士,著有《周礼义疏》20卷,《礼记义疏》30卷。后之通《礼经》者多出安生之门。与遵明同时,又有刘献之,献之著有《三礼大义》4卷,《三传略例》3卷,《注毛诗序义》1卷及《章句》2卷,号称博学之士,尤长于《毛诗》。献之传其学于李周仁周仁传程归则,归则传刘敬和、刘思轨。后之讲《诗》者多出二刘之门。要之,北学以徐遵明与刘献之为宗,是完全以郑学为攻究的范围的。

在于南方,宋齐二代不重儒学,关于经学无足记述。及梁武帝于天监四年(505)开五馆,立国学,并任明山宾、陆琏、沈峻、严植之、贺玚为五经博士,各主一馆,讲授五经,于是经学的研究一时勃兴。当时学问家的有名的著作为崔灵恩的《三礼义宗》30卷及《左氏传义》22卷,皇侃的《礼记义疏》50卷及《论语义疏》10卷,戚衮的《礼记义》40卷,顾越的《毛诗》、《孝经》、《论语》等的义疏40卷,费甝的《尚书义疏》10卷,张讥的《周易义》30卷,王之规的《左氏春秋义》41卷。这些著作里面,关于《礼》与《诗》,俱从郑氏,与北方同;可是关于《易》则从王弼,《书》则从孔安国,《春秋》则从杜预,这是与北方大异其趣的。

据《世说新语·文学篇》,褚裒曾向孙盛说:“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盛答说:“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遁闻之,说:“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牑中窥日。”这些都是中肯的批评。北人主博,然“学广则难周,难周则识暗,故如显处视月”。南人主精,而“学寡则易覈,易覈则智明,故如牖中窥日”。所以《北史·儒林传》也说:“北学深芜,穷其枝叶。南人简约,得其精华。”这些都是足以表示当时南北学问的精神与倾向的。固然,后世的考证家,因南学里面杂有《老》《庄》思想,以为上述的批评不能算做得当;但就当时思想界的形势看,经学采纳《老》《庄》,实在由于环境使然,而后来儒学的哲学的基础,由我们看,有赖《老》《庄》之学者亦决非浅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