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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根问祖:华夏文明起源的诗意遥想
1.13.5 (艺辛):为《寻根问祖》而作跋

(艺辛):为《寻根问祖》而作跋

峻峰兄要我为他的这本新书写一点儿文字,我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下来。

写点儿文字有什么难的,尤其是像我这样当了近三十年文学编辑的人来说,“写点儿文字”实在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峻峰兄还特别嘱托,好话就不用说了,主要是挑硬伤,挑毛病。说你能对书中的史实、观点、论据、文字提出批评,我最高兴。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真诚,我自然也做出了很严肃的样子,表示主要是拜读学习,哪敢挑什么毛病呀,读你的书对我自身的史学、文学、美学素质都是一种提高。私下里却心中窃喜:什么叫编辑?编辑就是挑别人文字中的毛病,这种功力“厚积”近三十年,到了一朝“薄发”的关键时刻,我岂能放过?你不让我挑毛病我还心中发痒呢。呵呵,峻峰兄,那就对不起了。

真的就抱着“要挑一些毛病儿出来”的观点,去认真地看峻峰兄发到我电子邮箱里的书稿。这本书的书名叫《寻根问祖》,同时还有一个颇让人警惕的副题——华夏文明起源的诗意遥想。于是猜测,是不是根据一些远古神话、民间传说和奇闻轶事铺排故事?是不是以文学家的笔法把“诗意”遥想写成了真的历史?是不是出于地域文化的限制而以偏概全?看这个书名和带有浪漫色彩的副题就让人不得不心存疑虑。

内文按“十二地支”设置全书十二个篇章,每个篇章以一个故事为核心阐述涉及历史时段的历史问题。就“一本书”的架构而言,真是构思新颖,形式独到。这是峻峰心智的狡黠和聪明。而且“十二地支”在时序上,也恰好暗合或者象征了人类自子夜时分开始的文明演进和渐进。遗憾的是他发过来的书稿不全,仅从卯篇开始,前面的子篇、丑篇、寅篇统统不见。不知是那些篇章还行走在网络的路上,还是在通讯卫星上忘记下来,但这肯定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你发来的书稿都不全,你让我怎样“全面地”挑出你书中的不足。虽然如此,我找毛病的“决心”是决意不会变的,那么前面连书名和缺文都算上,我可是已经找出了两个毛病。这便大大鼓励了我,且有了些许得意、惬意和快意,似乎后面不找出更多的毛病来,我怕是决然不会罢休。

就这样,从辰篇、巳篇、午篇、未篇一篇篇地往下看,看着看着最初的目的性就被放在了一边。我被这本书的内容所吸引,被峻峰兄酣畅淋漓的笔触所吸引,被那些举重若轻的调侃和一言九鼎的论述所吸引。我在想,究竟应该怎样看待历史?文字的记载和史实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历史对于我们今天的现实,究竟有多少观照、启迪和影响?我们说的“以史为鉴”,是以史实为鉴还是以史书为鉴?……如此等等的问题纷纭杂乱尽现脑际。也许这本不过三十来万字的书根本不能解决我所提到的这些问题,但至少这本书,能引起我们对这些问题的深度重视。可以肯定地说,峻峰不是要给那段史前历史做决断、下结论,而是以他惯有的浪漫性情、幽默风格的个性叙事,引发我们对那段史前历史的诗意遥想和重新思考。

“重新思考历史”,我在这里要说,这是一个时代性的命题。一个新的时代开始和运行的时候,总有一些历史问题浮现出来,它们要么迟滞时代的脚步,要么引发浮躁和狂热,要么为时代本身添注发展的活力。虽然“史实”是不会变的,但对“史实”的解读却千变万化,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侧重点。举个简单的例子,孔子的“仁爱”和墨子的“兼爱”。“仁爱”最爱父母兄弟,次爱他人;“兼爱”爱天下大众和爱父母兄弟是一样的。现在中年和中年以上的人,是不是经历过从“仁爱”到“兼爱”,再到“仁爱”的思想过程呢?等等。

前一段有一位朋友到洛阳来考察历史,说是要写一部中国的文明史。这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工程,一个“大活”儿。这位朋友的文笔还是可以的,在文学圈子里也有一定的声望,但他写文明史的方法我不敢苟同。按他的方法,到各地收集文史资料,然后连缀成篇,一部文明史就大功告成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实在只是一个资料管理员的工作,最多再加上一些录记员的功夫。一部中国的文明史就这么简单吗?当今社会,资讯如此发达,谁不会收集点儿资料、在电脑上打个字什么的,按这种方法,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写一部中国文明史呢?因此,我非常赞同峻峰兄写《寻根问祖》这本书的做法,史书、资料文字的引用简明清楚,自我的评介议论浓墨重彩、句句中的。不如此不能挑起学史者的兴趣,不如此不能勾起爱史者的情怀,不如此不能引发文史学者们及至当下全民的阅读风暴!

差一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说到本书的毛病,还真能挑一点儿出来。比如峻峰兄说“人类自身的相互残害和杀戮,源自父系氏族社会带来的一夫一妻制。”这显然是从史学书上抄来的。其实父系氏族社会只是从群婚制变为了偶婚制,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夫一妻”,而是相对固定的一夫多偶,对于氏族社会的统治者尤其如此。又比如“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峻峰兄反对“总拿女人说事儿”,连这个典故也否定了,他说“诸侯们那么远怎么能看得见周王城的烽火呢?”其实烽火是燧燧相传的,理论上讲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烽火信号的传播基本上是光的速度,再远的距离也能短时间看到。再比如说到商族的起源,“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峻峰兄不知怎么就把玄鸟定为燕子。事实上夏族的图腾是龙,商族的图腾是凤,玄鸟肯定指的是凤凰。另外周易卦爻最终形成现在的模式已经是很晚的事情,马王堆汉墓出土竹简上的卦爻还是数字形状,所谓的“文王演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其它的还有关于“九州”的说法、盘庚迁殷的史实等等,都有可商榷的地方。当然这些“具体”问题,之于峻峰通过文学书写要传达的伟大历史精神,已显得不是那么必要和重要了。

于是觉得我尽心尽力挑出的这些毛病,实在是不说也罢,只是峻峰兄一定要我挑“毛病”,此命难违,只好勉力去做。倒是有一句成语说得好,叫做“白璧微瑕”,即使不加诸我们诗人之间长久以来的友谊和情感因素,从内心讲,峻峰兄这本《寻根问祖》亦可当之。

2009年2月6日于洛阳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牡丹文学杂志社社长、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