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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根问祖:华夏文明起源的诗意遥想
1.12.8 8.盖棺定论,儒学之先驱

8.盖棺定论,儒学之先驱

回到我们公元前1036年的周公。

东都建成了,礼乐齐备了,四海归顺了,天下太平了。但默默推行这些王朝雄丽计划和一个政治家伟大梦想的这些年,他艰苦地忍受着的是巨大的内心屈辱和精神创痛。

一个死结,就是权力,就是他,现在仍然摄政为王。

而到了个时候,周公知道,他该退了。

除了他已经实现了他的一系列为王朝奠基的宏愿外,最重要的是成王已经历练成人,可以亲自当政了。于是在成周落成典礼之后,周公就把王政还给了成王,面向北回到了臣子的位置上,“匔匔(读恭,即恭敬貌)如畏然”(司马迁语),一副恭敬的样子。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周公还政成王,很多人认为,这根本不是他发自内心自觉自愿,而是被迫交权,或者说是被逼交权;所谓平定东夷,实则是为权力兄弟翻脸自相残杀;所谓向成王解释交代用诗歌表露心迹大诉其苦,其实仍然是为掩人耳目平息朝中舆论;所谓大肆营建洛邑,未必不是想与成王东西分而治之。不信,你就看吧。

我们实在不知道在成王亲政后,是否有人这样诬告周公并说动了成王,但事情好像非常严重。因为我们知道,在成王亲政期间,发生了“周公奔楚”。周公这么大气睿智的人,有胆有识的人,竟然出逃至遥远的楚地避难,怕是千钧一发生命攸关了。猜想要么成王已给他定罪,要么诬告者已磨刀霍霍。当然也有人猜测,说是还政成王后,周公奔楚是主动避让,表现了周公的高风亮节。云云。

是的,历史常常在渲染到关键的时候总是有好故事的,是实有其事,还是着意编造,你就大可不必细细追究了。反正周公后来不仅让成王迎回了成周,那好故事也让我们人人感泣。

故事说,在成王很小的时候,有一回生病了,周公剪了自己的指甲丢在黄河里,对神祈祷说,成王年幼不懂事,违反神命得罪上天的是我周公旦,要惩罚就惩罚我吧。祈祷过后,便把这份祷辞原文封存在了内府。

这之后,成王果然好了。

故事接着说,也就是在周公亡命楚地期间,成王在内府翻阅档案,无意看到了这份周公向神祈祷的原文,泪如雨下,即刻使人去南方,把周公迎接了回来。

这个历史的好故事,其实在周武王病重的时候已经用过一次了,但写故事的人,尤其像司马迁这样的大家,绝不会让你觉得乏味的。因为当年用金属封死的那个匣子,仅仅是好故事埋下的伏笔,而这伏笔,也是为歌颂周公而准备的。司马迁的《史记》载,周公死后,那年初秋,暴风雨突起,庄稼全部倒伏,大树连根拔起,周朝一片恐慌。这时司马迁就“安排”成王和朝中大夫们穿着朝服,庄严地去打开那个金属装束的密封的匣子(过去怎么谁也没想到要去打开呢?),看到了周公祈祷愿代武王死的策书,成王手捧策书,再次泪如雨下,大哭着说,今后不要再笃信占卜了!以前周公为王室辛劳,我因年幼无知,全不理解。现在上天显示威严来彰明周公之德,那么我这个周家的小子,应该前去郊祭,以迎接天神了。

之后,成王就到郊外祭天,即刻乌云散尽,晴空万里,最神奇的是,风开始反过来刮,眼见着倒伏的庄稼全部站立起来,那年是个丰年。

这里有一点小小的疑问,就是周公从楚地回来之后,历史只记载说他为年轻的成王写作了教导他做人从政的教科书《多士》、《毋逸》等,没说他还干了些什么。其实他还干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可能就是开始制作《周易》,加上《周礼》,这就足以让周公被后世尊为中华文化的“元圣”,成为煌煌儒学先驱,高山一样巍峨峻拔。

当然周公作《周易》《周礼》,目前尚无定论,以及还政成王后是否还幕后当政并继续拥有摄政王的权力,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只相信这个时候的周公,在经过了早期灭商的大悲大烈和晚年摄政的大起大落之后,尤其是又经历了备受冤屈逃亡楚地之后,于天地间已是大彻大悟;加之时光无情,岁月流逝,生命衰老,他最是需要做的,就是要把他这丰富曲折的人生经历记录下来,要把周族缘起覆灭殷商战取天下的历史经验总结记录下来。

他是一个有胸怀的伟人,是一个有思想的哲人,是一个有文采的艺人,如果说他所有的思想才情这个时候需要一个载体的话,那就是文字和书写。

武王伐商时,周公作了《牧誓》;东征平叛时,周公作了《大诰》;天将福佑,唐叔得一奇异嘉禾,献之成王;成王遂命唐叔转赠在东土作战的周公,周公感激,当即作了《馈禾》,接受成王赏赐,赞扬天子恩宠,周公又作了《嘉禾》;“三监之乱”已平,封微子于商地,周公作了《微子之命》;封康叔于殷墟卫地,为使其顺利统治,周公为其作了三篇文告:《康诰》、《酒诰》、《梓材》;东征归来,受舆论诽谤,内心委屈,乃为诗贻王,周公作了《鸱鸮》;还政成王,恐其年轻气盛,治政有所淫佚,周公作了《多士》;恐其骄纵奢侈,忘记先祖创业之艰辛,周公又作了《毋逸》;天下已定,周之政治组织官制序列尚未制度化,周公作了《周官》;明确政体,便利百姓,周公又作了《立政》。等等。仅我们所见到的有史料记载的,周公就写作了这么多纲领、文告、檄文、册封、条例、规制、诗词、歌赋,假如这些果然能全部认定为周公所作,那么我便相信如有些学者的推断,《周易》未必没有周公倾注的智慧和心血。

按司马迁记载,晚年的周公是居住在沣京的。至于他为什么既不在镐京,也不在洛邑,大可不必再作过多的猜疑。事实是现在,周公病了,我们几乎能想象到他那一时形容的苍白和憔悴。弥留之际,老人满含热泪对人说:

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

最后的结果,司马迁记载说:

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于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