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概念之四：“易”和“十翼”

好，不再兜圈子了。

孔子70岁时，突然决定不再到处奔走求职要官，决定安心坐下来著书立说，以好让名声流芳百世。他除了编著了一部《春秋》之外，还弄出了个孔氏《易传》。弄《易传》孔子可是下了真功夫，历史记载他读《易》，几乎夜以继日，手不释卷，以致“韦编三绝”，即把串联竹简的皮绳都反复磨断了三次。断一次，串一次；再磨断了，再串一次。“三”是一个比喻，一个说法，可能没有三次，也可能不止三次。终是说孔子学《易》的刻苦和用功。即使如此，他老人家还是生发巨大感叹，说如果能再让我多活几年，我对《易》的文辞和义理，就能充分掌握个差不多了。这句话传达出两层意思，一层是孔子过去的确对《易经》不懂，另一层说明了《易经》的深奥，连孔子这样的大学问家也是不能轻易了然的。

那么，在孔子那里，《易经》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孔子说，我从不拿《易》来为别人占筮。我学《易》，是从中学习有关道德的理论。即使占筮这类观察事物细微变化的技术，也是为了把它的道理弄明白；然而明白了道理，其目的还是为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观察到了事物的细微变化却依然不明白道理，就成了巫人；明白了道理却没有去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就成了史官。我自己是直接从中读出道德的，我与史家、巫人虽然用的都是《周易》这同一种东西，但不客气说，我们各自所达到的境界，是大不一样的。

也许孔子真的读出了《易》的要领和真谛。而孔子的全部的学习心得和体会，就记录或由他的弟子记录选编在了《彖辞》、《象辞》、《文言》、《系辞》、《说卦》这五个部分里了。这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易传》。

耐心一点，我们来一个一个简单解释一下。

《彖辞》，是解释六十四卦卦辞含义的。

《象辞》，顾名思义，“象”是图像，卦、爻也是图像，象辞就是根据卦、爻的“象”来解释其表意的。象辞分大、小两种，解释卦的叫“大象”，解释爻的叫“小象”。

韦编三绝

《文言》，是专门阐释乾、坤这两卦内涵意义的小论文，分别附在乾、坤两卦的卦、爻、彖、象辞之后。

《系辞》，是总论易理的一篇文章，附在六十四卦的后面，分上下两篇。

《说卦》，主要论及八个基本卦的象征。

除此，还有后世人无端加进去的《序卦》，是论六十四卦序的一篇论文，和《说卦》同放在《周易》的后面，产生时间较晚，有一定价值，但多半牵强附会，不可信，不足取。还有一个就是《杂卦》了，也是一篇很短的论文，主要解释各卦的大意，果然是“杂”，杂乱而简略，通常放在《周易》全书最后。

以上这七类，通称《易传》。我们会看到这七类还有个名字，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十翼”，是《周易》的羽翼和翅膀，携带着《周易》的本经飞翔。需要解释一下，易传这七类，由于易经分上下两部分，《彖辞》、《象辞》和《系辞》也随之各自分为上、下篇，加起来，正好“十翼”。

先不说这“十翼”，就说前面那七类，现在大多数学者已经断定，决然不是孔子所作。基本的认定为对《周易》的各种解读很多，形成论点并成书是战国时代，很显然是一些学者借着《周易》这本天书，来阐述自己所持的思想观念、道德伦理以及自然和人生哲学。

有点像走私，有点像商店里紧俏名牌商品搭货出售，也有点类似某个名人出书，把人家孔子、老子的原著附录于自己的书后，封面却是自己的署名，与抄袭、剽窃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且一大好处是，那些古人不会出来揭发，不会要他的版税，也不会为此打一场官司。这叫会剽窃，但对于消费者是不公平的。因此“十翼”，不仅对《周易》的解读大缪和大错，且很大程度上，中伤歪曲了《周易》的本来内质和面貌；关键是他们，硬是附加了或强加了对元典读解的意志性导向。

“十翼”的错误，以及后来许许多多人的对《周易》读解的错误，都出在大家终究没弄懂这是一部科属哪一专业的著作，换言之，就是终究没闹明白这部著作究竟在说什么。譬如“十翼”，基本上是“借题发挥”，按照儒家的理论主张说自己的事儿，甚至和《周易》本经毫不关联，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问题是后世的很多人，对《经》没读懂，倒是对《传》有了体悟，尤其是帝王们觉得《十翼》正说出了他们的意愿和想法，这样一来，“经”本身倒是被忽略了，不再深入辨别它原创的本体和本真，而“传”却大为流行，像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什么“积善人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人家必有余缺。”等等，都成了后世流行的经典。

但这都不是《周易》啊。

就像我借《史记》写一篇关于人才的学术论文或读书笔记，能说我写的是《史记》么。

《十翼》与《周易》就是这么个关系，想来是一件很可笑、也很伤心的事情。

至于“传”的错误，那就更是不胜枚举，就像我们很多书店里《史记》的白话翻译，有一百种版本，就有一百种翻译法。彼此之间，相互矛盾，理解背反，错讹多端，触目惊心。都自称出自名家权威论证等等。其中许多错误，举例说明我们都嫌它费事。因此就《周易》而言，我建议你真要真诚来读，只看它的本经就是了，否则你也会为了图个省事，最后以为得了“道”、“理”，实际与《周易》大相径庭，自己还在那里言之凿凿呢。

这样犯傻的人或假装犯傻的人多了。

附录：《周易》中古歌之四

《周易》中孚卦九二爻爻辞——

鸣鹤在阴，——隐蔽出传出仙鹤的叫声，

其子和之。——小鹤听见了便与之鸣和相应。

我有好爵，——我有一杯可口的美酒，

吾与尔靡之。——我愿与你共同享用。

这是《周易》卦爻辞中引用的又一首以比兴手法写作的古老歌谣。前两句，以鹤的和鸣起兴，兴中兼比；后两句，以赋体，直接抒发内心的感情。可能前两句从写作本身看，不过起着铺垫和过渡的作用，以推出和凸显后面的友情主题，但这首古老的歌谣，前两句不仅形象可感，而且富有诗意，它除了为后面的主题营造氛围、酝酿情绪之外，其自身也独立成章，十分精彩。我们几乎会想到后面那两个彬彬有礼的人，极具修养的人，无疑都是“鹤鸣之士”，谦谦君子，有着文化的品位和高士的风范。

你看啊，在远古的山之北、水之南的幽静背阴处，两个隐居的名士，以心以情相约在一起了，享受交谈的欢欣，享受友谊的和煦，享受心情的恬淡，享受美景和美酒。选择这一个背阴处，就是要拨开去纷扰人世的喧嚣和繁闹，听大鹤的鸣唱，听小鹤的和合，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发自内心，亲情与友情，皆融于其间，美妙而和谐。芬芳四溢，酒就斟上了，斟满了，未喝二人就先自醉了。那浓得化不开的是酒，也是景致、情致，更是意境、心境。

因此我们端起来，说是酒，也不是酒，端起来，分享。

是的，分享……

那么我前面说过，古歌在引用到《周易》中，就不再是原来歌唱的意义了，它本来明了朴素抒发感情的词语，全部附会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因此在《周易》里，这首古歌成了以下这样的解释。

鹤鸣叫一般都在晚上，而且它的鸣叫，绝不是情不自禁，发自内心的欢悦吟唱，而是向它的家族、同伴或孩子，发出信息和提醒，因此“鸣鹤在阴”是在黑暗的隐蔽处，它的叫声经常是发现了“情况”即时的通报和警示。而雏鸟听到了，马上回应，故而“其子和之”。这样一来，很显然，作为《周易》，其“鹤”就是用来比喻君王或领袖，其“子”就是他的子民。那么我像鹤一样在黑暗中发出鸣叫的号令和声音，我的民众即刻一起响应、回应；那么我有美酒、美物、美好的生活，便和大家一起分享。这样君王和他子民就互相照应，一方面君王会惠施于民众，民众也会给予君王积极的响应和支持，表现出社会和谐，人民耿耿忠心，知恩图报。

请注意，本卦为“中孚”，“中”即不偏不倚，公平公正；而“孚”，讲的就是诚实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