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概念之二：“易传”和“易学”

在上一节，你可能发现了，其中提到的还有“易传”和“易学”两个基本概念没说，那么我们现在就来试着说说。

首先我们要知道，《易经》在早些时候作为王储子弟的读本，作为学习帝王之术的教材，是秘藏于王宫内室的，这种堪称帝王秘籍的书，没有人能够轻易看到。据说天王直系晋国正卿著名学者韩宣子出使鲁国，一个意外的机会，他从鲁国太史那里第一次见到了《易象》，大为惊奇和感慨，说鲁国果然保存了完整的周礼啊。如果这个记载属实，那么可以判定，起码在春秋时代中期，《易经》还是惟王室和鲁国所有。王室有这本书，不奇怪，而鲁国也有，这其实也不奇怪，简单的原因是鲁国是制作《周礼》的周公的封国，周的典籍周公会带了去并延传了下来。而《周易》一书的作者，有学者说，就是周公旦。另司马迁记载，在周成王时期，一个意外的事件，死后的周公显灵，于是“成王乃命鲁得郊祭文王。鲁有天子礼乐者，以褒周公之德也。”

《易经》流传到其他诸侯国家以及社会上，是春秋晚期，王室衰微，礼崩乐坏，群雄并起，瓦釜雷鸣，人心世道都坏了。原来王室掌管典籍的史官在社会动荡中，叛逃、流亡或出走，以致带走了像《易经》这样的大量的王室秘籍，带到或献给他投靠的诸侯国。这样，《易经》迅速在社会上流传开来。而在最初，诸侯君主和文化学者刚接触这样一本天书，既有好奇，也有震撼，便各自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阐释和解读。有人看过，认为这本书所言帝王之术的“术”，有四条原则：天下大道，用其中卦、爻辞的论点；指导实践，用其中卦、爻变的哲理；制造器物，用其中卦、爻象的形状；卜筮预测，用其中卦、爻的结论。这也就是说，《易经》成了人们言论、行为、制造器物和卜筮的全部依据。起码在认识上，《易经》包罗万象。因此，一时间大小事物都从《易经》里找出处和根据，然后再决定行动方针。

问题是当时的诸侯也好，史官、学者也好，是否就解释得对呢？即使是用来卜筮，是否都百分百的应验了呢？我们现在很难辨别当时的事件和情状了。只是从一些史书中我们知道，《易经》在流传社会之初，理解上五花八门，也一定笑话百出。而到了后来就分化成两派，即实用主义一派和理论教条主义一派。——其实直到现在，我们在阅读《周易》的时候，固然大多严肃的学者把它作为历史、文化典籍来研究，但还是有相当的人把它看成占卜算命的玩意儿。而且玩得神乎，玩得邪乎，显示了国人在简单的生命现象上的蒙昧、庸俗和脆弱。而我们东方文化封建的基因里，原本就含有命运神秘玄虚空无定数的成分，故过去许多年装神弄鬼的便借此堂而皇之大行其道，涌现了一大批“大师”，狂热了一大批“信徒”。

据说为后世伪托的《洪范》里，就借了箕子的口告诫帝王运用卜筮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害怕陷入迷信，耽误了国家大事。说：

首先要选择擅长卜筮的人，然后建立规范的组织机构，叫他们卜筮。其征兆可能有的像下雨，有的像雨后初晴，有的像云气连绵，有的像雾气蒙蒙，有的兆相交错，有的正大光明，有的隐蔽晦暗。因此，任用这些卜筮之人，如果三个人占卜，就听从两个兆纹一样人的话。如果遇到重大疑难问题，作为帝王，那么你首先要独立思考，然后与卿士商量，与百姓商量，最后用占卜决断。而且说只有你赞同、龟卜赞同、筮占赞同、卿士赞同、百姓赞同，才叫做大同。结果，当然是帝王强健安康，子孙大吉大利。

这段话包含了很多值得我们思考的东西，起码说在秦汉以前，人们对占卜，或者用《易》占卜，还没有达到神乎其神的地步。

哦，对了，就是这个时期，人们对《易经》做出的各种各样的注释、解释和发挥，就统称为《易传》。“传”即对“经”的传播、传授。不过从现在所能见到的历史记载中，所涉猎的内容很难看出有《连山易》和《归藏易》信息，是否可以说，流传到社会上的可能就剩下《周易》这一部书了。而《连山易》和《归藏易》为何突然在历史上消失了，我们已无法知道，乃至不能做出点滴猜测。

《易传》大致是说清了，而什么是《易学》呢？很简单，这是西汉时期的一个概念，“易”的元典称为“经”，先秦解释《易经》的叫做“传”，到了西汉，大量的学者也是要研究《易经》这部伟大的书，既研究，就要对其做出新的阐述和解读，这种新的阐述和解读，已经不再是先秦时的“传”了，那时《周易》在社会上已是大为流传，于是就改“传”，叫了“学”，后称为《易学》，同时表明，《易经》的研究在西汉开始被视为一门独立的学科。

附录：《周易》中的古歌之二

《周易》震卦卦辞——

震来虩虩，——雷声响起有人听了心发慌，（虩读戏，害怕的样子）

笑言哑哑。——有人说说笑笑如往常。（哑读饿，说笑的样子）

震惊百里，——震惊百里响雷来，

不丧匕鬯。——祭祀的人手拿酒匙一滴不外淌。（鬯读畅，古代祭祀香酒）

作为一首古老的民间歌谣，截取了人们生活中惯常见到的一个场景。这可能是在春天，也可能是盛夏，天上雷声大作，一片轰鸣。而在雷声中，人们的反应呈现出了不同的情态，喜悦又惊慌，乐观而沉稳，并充满着欢快、豪迈之气。

我们看到，开始响起雷声的时候，固然会有人听了心上发慌，但你看那更多的人，依然谈笑自如，和往常一样。我们甚至能听到那些人谈笑的话语和声音，他们甚至在这个时候，对于雷声轰鸣大雨将至有些兴奋，他们谈论着土地和庄稼，家庭和孩子；他们说说笑笑的，可能正在说笑那些在雷声中胆小发慌的邻居，他们因此故意把那话说得声音很大、故意笑得很响亮。转而，更大的雷声响起了，惊天动地，响彻百里，这有什么呢，你看哦，有一个人，正在用一种香酒进行祭祀，雷声中镇静自若，不动声色，手里拿着的酒匙纹丝不动，酒液一滴都没有撒下来。

这是一首精美独到的小叙事诗，仅仅4句，12个字，我们就听到了远古开始响起的雷声到特大炸响的雷声，我们也因之进入场景，身心为之震撼。同时我们看到了各色人等在雷声中的不同反应，一句切换一个场景，变换一个镜头。我们并不会为那些在自然现象面前发慌抑或还有些恐惧的人们在意，而是来赞赏那些隆隆雷声中依然“笑言哑哑”的民众，更叹服那个在“震惊百里”的巨雷滚过时而“不丧匕鬯”的祭祀的人。远古先民，给了我们鼓舞和振奋；记述和创作了这首歌谣的无名氏，给了我们古老汉语内涵与造像的伟大和精妙。

而在《周易》里，我们就不能这样解读了，尽失民谣所有生动的场景和遥远的想象。因为“震”卦是接上一“鼎”卦的，“鼎”卦象征周王朝政权的稳定，而政权稳定，就要推行新的大政方针，治国方略。因此接“鼎”卦的“震”卦，是借一首歌谣来论述推行新政。那么，“震”本意为惊雷，引申为震动、震慑、震撼，并极具威严；“虩”同“隙”，仅仅不同的是我们从缝隙里看到的，是“虎”，即纣王，同样获得震动和震慑；“哑”在这里就不能读“饿”了，而要读喑哑的“哑”，并含有喑哑义，因为“震来”、“虩虩”，笑声喑哑突然停止了。“丧”，意为丢失；“匕”，酒匙，古代带把的很浅的勺子。“鬯”，用郁金草和黑黍酿成的古代的一种香酒，常用于祭祀，及至宴饮。

这样从周王朝推行新政法令为主题，这首民谣大致可以这样意译，即新政权的制度和律令的颁布与推行，雷声一样响彻天地，震慑敌人震动天地震惊民众，并十分威武庄严，停止嬉笑，肃穆以待，让人心对其充满敬畏和服从。政令像雷声一样，响彻传播整个天下，像香酒一样散发，不会丧失它永久飘荡在大地上和人心里的醉人的浓郁和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