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圣贤大禹，三过家门而不敢入

他，是我们崇敬的神，也是我们热爱的人；他在历史迷茫的烟波里，他也真实地站在我们身边；他给我们是一个英雄的传说和背影，他也至亲至爱有血有肉，让我们能真切看见他的高大的体魄、挽起的裤腿、脸上的坚毅和疲倦，以及他浸染着日月、风雨和泥浆的衣裳。

就一般而言，古代男子二十而冠，即已成年，完全可以婚配了。而他年已三十，五年前受帝命治理水患，凄风苦雨，奔走呼号，风餐露宿，夜以继日。负担和责任，让他一直既无暇也无心娶妻生子，来延续氏族的子嗣。然而，涂山，注定要以它的神奇和多情，短暂地挽留住他，让我们这位心怀天下鞠躬尽瘁的英雄，在这里，度过他人生中短短几日温柔美好的时光。

涂山是一个地名，当和这个伟大的人联系在一起，只这一个地名就足够了。然而后人偏要认证，有人说是会稽，今浙江绍兴；有人说是江州，今四川巴县；有人说是当涂，今安徽当涂；有人说是濠州，今安徽怀远。后世的考证和附会费尽心机，但它大大破坏了我们对历史的玄思和怀想。此时此刻，愿能停止一切目的的探讨和争论，不要让一个充满神奇的地名，变得具体，成为确指，继而兴味索然。

涂山，你只需再读一遍，敦厚铿锵，神秘幻化，那是一个多么纯粹的历史符号，一个多么生动的词语指代。

其实那天他顺水而下，走到涂山的时候，目光和心情就峰峦叠翠，波光潋滟，草叶含香，花枝招展了，于是突然有所预感，停下匆促的脚步，和他的助手们说，我将娶亲，一定会有人想嫁给我！话刚落音，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白色狐狸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众人喜出望外。因为狐狸是人间的瑞兽，吉祥的征兆。而且是一只白狐，那也就是说，这个我们热爱的人，将着一身白色的衣裳，迎来婚姻的典礼和喜庆。就这样，预感带着无数民间与世俗的期望和祝福应验了，涂山果然就有一位幸福的女子嫁给了我们的英雄，而我们的英雄也将福祉降临给了涂山，降临给了远古华夏。

此时彼时，远远近近，往往复复，我们听到了那首浪漫感人的《涂山歌》，在历史中萦绕不绝——

绥绥白狐。——孤孤单单走来的白狐狸，

九尾庞庞。——九个尾巴毛茸茸又粗又长。

成于家室。——大禹和涂山女结为连理，

我都攸昌。——我们这里将永远发达兴旺！

现在我们知道了，我说的这个人，就是大禹。

历史间大禹这一次浪漫的停顿和温馨短暂的滞留，让一个中华先贤的传奇故事继而丰富而美好起来。

真的，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无人不知，我们的大禹在新婚的第四天，就离开了妻子，和他的助手们继续战天斗地、治山治水去了。于是，中华民族崇尚敬仰的美德附诸于大禹的故事，经久不息，天下传扬。最著名的就是说他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入。

司马迁甚至说，“过家门而不敢入”。

这个“敢”，是怎敢，岂敢，不能够。

历史纪录的有三次。

第一次路过家门口，大禹听到了他儿子降生呱呱坠地的啼哭，听到了妻子生产的痛苦喊叫和呻吟。大家纷纷劝说，让他回家看看。大禹踌躇焦虑，不能取舍，终还是忍了忍，没有回去。

第二次路过家门，妻子抱着疼人的小儿子向他招手，儿子已经会喊爹爹了。大禹听到小儿子稚嫩的声音，如饴在心，充满甜醉，最后含泪向他们挥了挥手，仍然没有回去。

第三次路过家们，乖乖，小儿子已经十多岁了，虎头虎脑的，在妈妈的鼓励下，喊着父亲跑过来，拽着他的衣裳拉他回家，大禹疼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转身又匆忙地离开了。

这大致就是我们颂扬了千百年的所谓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我们也许不能理解。简单的疑问是，即使治水再忙，也不至于忙得连进自家屋里坐一会的功夫都没有吧。历史是否为大禹圣贤的名声编造说谎虚构作秀呢。

来读《史记》。

尧帝去世后，三年丧礼结束，经过小小曲折，大舜顺利接替帝位。舜帝放眼天下，把握时局，运筹帷幄，召集四方诸侯前来，齐聚文祖庙，发出威严铿锵之声，说谁能光大尧帝事业的，我让他总领百官辅佐我的政事！

众口一词，第一个被推荐上来的就是禹。

大禹过家门而不入

子契

后稷

伯夷

舜帝就命令禹去平定水土，司“司空”一职，为国家的农业水利部长。除此，舜帝还任用了弃、子契、皋陶、朱虎、熊罴、后稷、伯夷、夔龙、伯益、彭祖等，共22个人，分别负责管理水土、山林、工匠、政治、教化、刑律、礼仪、典乐、监察、祭祀等国家事务，每三年考察一次他们的功德和政绩，以决定职务的升降。其中皋陶、皋陶之子益和古代著名农业专家后稷，成了禹最得力的助手。

所有被舜任命的人从现在看，都不是凡人，既具贤德，又有才能，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都有优异的表现和突出的贡献。

尤其禹。

其德望最高：为人机敏行动快捷能够吃苦，从不违反道德准则，具仁爱之心，使人亲和；而言谈中肯，使人信服；话语声音振荡如黄钟大吕，以身作则行动成为法度，权衡度量再做处理决断，勤勉不倦处处端庄恭敬，德能政绩皆为百官典范（《史记》原文：“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读为wěi wěi，意为勤勉）穆穆，为纲为纪”）。

其功劳最大：开通了九座大山，疏浚了九个湖泽，决导了九条河流，划定了九州方圆，使其各司其职贡奉物产，不失应有规范。国土开拓纵横五千里，一直到达了荒僻的遥远地带。以致四海之内，都因此感戴舜帝如日月光华的恩德。（《史记》原文：“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岛，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

禹为此，也兴致所至，显现出了他天赋的艺术才华，即兴创作了赞美帝尧的颂歌《九招》之乐，招来各方奇珍异物，引来凤凰翩飞翔舞。

说到艺术，自然就联想到艺术家的舜了。舜帝通音律，知礼乐，会弹五弦琴，猜想造诣极高，非同一般。我们注意到，那天大会诸侯，分封官职的时候，凡22人的任命大多都很简短，譬如任命禹时，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维是勉哉”就是说，希望你努力完成任务。在禹跪拜稽首，欲推让于稷、契与皋陶时，舜曰：“然，往矣。”——就这样，去罢。

简洁干练，不与多说。而到了任命夔做典乐官时，舜就十分专业了，说了很长一段话。舜说：

然。以夔为典乐，教稚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

这是《史记》的记载，而在《尚书·尧典》中“诗言意，歌长言”为“诗言志，歌咏言”。

以上这段话翻译成白话就有点复杂了。舜帝说：

可以！那就任命夔做典乐官，用诗歌舞蹈教化国子，你要正直而且温和，宽厚而且严格，刚毅而不肆虐，简廉而不傲慢；诗的内容表现了人的情感意绪心志，歌是拉长了音调以咏叹诗中的意义，宫、商、角、徵、羽五声之曲折要按照歌的需要，律吕音气相符五声协调配合自然美妙，金（属）、石（磬）、丝（弦）、竹（笛）、匏（瓜）、（粘）土、（皮）革、木（快）八音能够谐调一致，（《三字经》：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互相不错夺侵扰，这样通过音乐，神与人间就会达到了欢悦和协调。

对舜帝精通音乐的重述和猜想，先说一下，我是为本文结尾做一个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