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炎黄二帝，氏族发展中的此消彼长

渭河自甘肃渭源鸟鼠山发源，向东逶迤而来，成黄河最大的支流；远远近近总在黄河母亲的一侧，如她呵护着的神采俊朗青春焕发的长子，至陕西潼关收住脚步，一番踌躇，涌入母亲的怀里，澎澎湃湃地向中原去了。

我们在目送他们远去之后，回首张望，目光朝向错落的秦岭和远古的宝鸡，其间便是有着“天府”之称的“渭河盆地”、“关中平原”（所谓“关”，是指后来的东“函谷关”，西“大散关”，北“萧关”，南“武关”）。大地巨川，坦荡舒展，平畴沃野，富饶丰茂，名闻天下的“八百里秦川”气象万千，仿如天地间那一嗓子喊出的秦腔的高亢，透出一股血性与雄浑，铺展生命不死的坚定和豪迈！

一万年前或者更早，这里生活着大大小小的氏族群落；而在宝鸡之南，渭水支流的姜水侧畔，居住着从甘肃迁移而来的伏羲氏的后代少典部落（先祖为“有熊氏”）。那年农历四月二十六（台湾民间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六日有神农大帝诞辰纪念活动），这个部落的一个男孩诞生了；许多许多年之后，这个部落的另一个男孩诞生了。无论是显贵人家，还是普通家庭，孩子生了就生了，都算不得什么重大的事件，一般情况下都被当时困顿的人们忽略。但当他们长大后，将自己直系、旁系家族从少典部落分化出来各自又组成一个强大的部落时，历史就记住了他们。一位是当时没有离开宝鸡的“石年”，生于姜水，以姜为姓；一位是“勖（读序）其”，后迁徙至中原，居于姬水，以姬为姓。注意：姜姓“石年”的部族领袖开始被尊称为“帝”，“石年”即称“炎帝”，氏族随之被别人或后人统称为“炎帝部族”；姬姓“勖其”的部族首领经十一世至轩辕时才被尊称为“帝”，轩辕即称“黄帝”，氏族随之被别人或后人统称为“黄帝部族”。那么我们现在知道了，所谓炎帝、黄帝，部族称谓耳，可不是他们的名字，你见了他们的面，可不能喊“你好，姜炎帝”、“你好，姬黄帝”哟。

石年，就是我们的第一代炎帝部落的氏族首领。正是他最先发现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粮食”，并经氏族一代代的努力，创造了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辉煌原始的中国农业，令天下的人们在困惑惊异继而崇拜敬仰中，视这个渭水流域的炎帝部落，为人间的农业之神；久了，“神农氏”便在口口相传中成了石年领导的部落的代指。

农业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远古的人们开始走出大山走出森林走出洞穴，在松软的泥土上生活和生长，他们也像那些欣欣向荣的庄稼一样，在古老文明的阳光照射和雨水润泽下，枝繁叶茂，扬花吐穗，颗粒饱满，生机勃勃。

炎帝部落的首领承续在《帝王世纪》中的记述，石年为一世炎帝，下为帝承、帝临、帝明、帝直、帝来、帝衰、帝榆罔等，共8代；《山海经》中记载，一世神农石年为帝轨，下为帝临魁、帝承、帝明、帝宜、帝来、帝衰、节并、戏器、祝融等，共10代；吕不韦的《吕氏春秋》记载为17代。这三种记载，炎帝部族的历史都不出一千年左右。而战国尸佼与宋代罗泌均等却记述为70世，共2100年。这还是一个问题，不过我以为所谓两千余年，很可能是从少典部落独立日算起的。那么也就是说，在神农一世石年出现之前的一千余年，少典部落还有很多世系的传承，只是没有划时代的大人物出现，加之太过遥远，他们全部被湮没在混沌的历史中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神农氏们，终于在历史中凸现出来，接过先祖托付，吐纳时代风云，刀耕火种，艰辛开垦，承上启下，与时俱进，共同缔造了上古时代中国农业文明的恢宏气象。与此同时，神农氏们也把历史鼎力推到了极度欢乐也极度痛苦的转折点上，让几乎每一个氏族部落及其每一个氏族成员，都面临着经济形态和生存方式的选择和考验。于是资源配置以天下和民众为市场需求，分化出两大部类，即“农耕类部族”和“游猎类部族”。游猎类部族显然具有优越的自然环境，在“人多兽少”的情况下，仍然可以“靠山吃山”，继续着他们传统的经济形态和生活方式。而农耕类部族显然是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境里，依靠神农氏的“农业”开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并成为众多氏族一条充满希望的“可持续发展”之路。这部分人更多，以致在神农氏鼎盛时期，炎帝部族几乎拥有了整个天下。如《淮南子》记载：

神农之治天下也……其地南至交趾（今岭南包括越南一带），北至幽都（今河北北部），东至阳谷（阳为日出的地方，即东部的大海），西至三危（今甘肃敦煌三危山）。莫不听从。

说到这，我们也似乎明白了，在我们的历史记载中，为什么会把炎帝部族的神农氏一会说成“西戎族”，一会说成“华夏族”，一会说成“东夷族”，一会又说成“南蛮族”了。因为在当时，氏族之间农耕或游猎的生产方式，并没有严格的地界和身份的确认，常常是由生存环境和居住区域决定的，因此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有天然性，也有隶属性，也不乏偶然性。我们还没有能力做出“国民经济计划”和国家的“宏观调控”。于是到了后来，氏族之间、农耕和游猎之间的矛盾就日益尖锐起来。譬如发展农耕，就要破坏游猎；保护游猎，就要限制农耕。而当谁也不肯放弃自己氏族的权力和利益时，局部的战争已是在所难免。当然还有其他选择，譬如离开，带领自己的氏族作长途艰辛的迁徙跋涉。否则，你就投降和归顺，在新的氏族里“委曲求全”或“重新做人”。而到了我们上文所说的私有制出现的时候，不仅战争的规模扩大了，其性质也大大改变了。表面上争夺的好像还是耕地、山林和资源，但目的却是权力及其权力支配下的部落集体势力范围。

到这个时候，一向默默无闻的黄帝一族，经勖其、巨11世后，一个伟大人物横空出世，轩辕诞生了，部落从中原迅速雄起。与之相反的是炎帝一族却在历经千百年的盛世繁华之后，开始走向衰微。因为农业从发端到现在已被广泛推广和运用，社会的发展促进了多种经济形态的形成，人们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有了多种选择，粮食已不再是财富的主要构成，频繁的商品交换基本上让我们摆脱对它的依赖。况且战争逐渐成为获得这一切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那么最初创造了中国农业辉煌的神农氏们，无疑不再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了。在随之而来的大时代剧烈动荡中，炎帝部落开始分化瓦解，其西部自然被收编在黄帝部族，东部有蚩尤为首领，依然保持着氏族的强盛，中部和南部则是从姜水迁移而来的老牌的炎帝部族，其首领我们已不再叫他神农氏了，直接称他为“炎帝”。这个“炎帝”，就是与轩辕黄帝同时代的神农氏的后裔，有人说是末代炎帝榆罔。

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农业最初的奇迹，在经历了近千年的演进发展后没落，“神农氏”已是一个悠久而美丽的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