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琼崖妇女的个性品质论纲
琼崖妇女个性品质的形成与琼崖社会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息息相关。海南岛特殊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以及由此形成的琼崖社会特殊的生产方式和文化习俗,是琼崖妇女个性品质形成的重要因素。
1.琼崖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宗教观念与琼崖妇女勇于斗争个性品质的形成
过去的海南岛曾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孤岛,交通条件极为恶劣,与外界几乎没有经济往来,全岛处于简单再生产的自然经济状态中,人们的全部生活几乎都依赖于自然的恩赐。自然环境的优劣以及是否风调雨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人们的生存和发展。在海南这种炎热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人们辛苦劳作的成果很可能在一夜之间为自然之神所夺去,人的生命也可能在顷刻之间被各种无名瘴气病痛、毒蛇猛兽夺走。对此,人们无能为力,自然界完全是一种与人对立的、异己的、有无限威力和不可制服的力量。生存环境的落后、艰难,使人们容易产生顺应自然的个性。这种个性包括相信命运、服从权威、依赖群体,克己忍耐等品质。而生存的本能及生存需要的发展又使人们不甘心完全听任自然的宰割,人们在向自然抗争的同时,总想借助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来征服自然,于是便形成了海南崇鬼敬神的风俗习惯,使得当地巫风盛行。一般宗教对超自然力量表现出屈服、示弱的态度,希冀以祈祷和供奉祭品来获得神灵的佑护,而巫术则不然,它企图通过一定的仪式和咒语来控制和支配超自然力量,以达到人类力所不及的各种需要。巫风盛行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了人们向自然抗争的勇气和力量。
这正是道教在琼崖社会占据重要地位的原因所在。道教在宋代登陆琼崖后,兴盛不衰,几近千年。因为道教在民间最大行其道的不是老庄的超越,而是那些来自巫术与迷信的鬼神崇拜、斋醮祈禳之类。海南盛行的道教正是讲斋醮祈禳、禁咒画符、印剑镇妖、占卜扶箕、令牌考召、祈雨止风、镇宅镇墓的正一教,正一教这种充满了巫觋气味的道教同海南当地的巫蛊迷信一拍即合,二者合流形成了海南道教。琼崖妇女信仰道教者甚众,所受的影响不但广泛而且深入。
琼崖妇女直接从事农业生产,她们耕耘土地,依赖自然以求生存,她们又同自然抗争以期温饱能够得到保证。艰难生活的磨练、以制天而用为目的海南道教的心理支持,使琼崖妇女形成了不屈不挠、勇于斗争的个性品质。
2.儒家文化与琼崖妇女群体至上个性品质的形成
海南原是一个荒岛,它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移民将其开发、建设起来的。就是早在三千年前生活在岛上的黎族祖先,也不是本岛的原始居民,而是从岛外迁徙来的。现在,在海南的居民中汉族人口占绝对多数,他们也是历代从祖国大陆各省迁移而来的,其中以福建省、广东省移民居多。海南的汉人移居的年代很早,迁移的过程也较长。据历史记载,汉族移民始于西汉,经过唐宋元明清几朝的大量移民而逐渐成为海南的主要民族。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曾在海南岛调查统计,汉族移民人数占全岛人口总数的89.4%,其百分比远远超过了当地居民黎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之和,在海南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占据主导地位。伴随着冲突、理解、融合这一移民所必须经历的漫长过程,大陆的生活方式、文化习俗传入海南,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同化了当地居民,成为当地居民文化传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随着向岛内移民而传入琼崖社会的中原文化也是琼崖妇女个性品质形成的重要因素。
汉文化的主导文化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对于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是强调整体对个体的优势与作用。《荀子·王制》中说:“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这表明了中国先民对“群”即组织、整体、协作关系的重要性的认识。受此观念的影响,琼崖妇女习惯于从关系中来体认一切,把人看成是关系中的人,是群体的分子,而不是独立的个体。既然每个人都是他所属关系的派生物,是具有群体生存需要、有伦理道德自觉的互动个体。那么,个体的命运就同群体息息相关,在生活中就必须依赖群体。人们既然依赖群体,只能在群体中实现个人的真正自我,人们就不可避免地注重群体的目标,而不是个人的目标。为了整体利益牺牲个人生命都是合乎正义的,更不必说个性泯灭于共性之中了。由于中国传统文化把群体、社会以及民族的利益作为高于一切的东西,因此就培育出中华民族的突出特点:民族责任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则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这一文化随着汉民族在琼崖社会成为主要的民族,也成为琼崖社会的重要文化传统,直接影响着琼崖妇女群体至上个性品质的形成。
琼崖妇女群体至上个性品质的形成还受到儒家宗法血缘观念的影响。儒家大力推行注重血缘、服膺长者、膜拜祖先、恪守传统的伦理原则,从大陆来的移民则把已上升为儒学理论的敬祖崇宗宗法伦理思想及相应的一套制度带入了相对落后的海南,使儒家崇祖观念在海南人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形成了一套拜祭祖先的礼仪规矩。祭祖加强了同根同宗同族的联系,强化了家族的认同意识,使人们紧紧地团结在以家庭、家族为核心的群体周围。
在琼崖传统村落社会,联家为族,联族为宗,联宗为社,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但是海南特殊的移民文化,使海南人的家族意识更浓厚,人们对乡土乡情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祭祖使人们的根脉传统得到更有意识的强化,使得家族成员之间的血脉亲情难以切割,这种文化心理是家族得以延续的心理基础。而只有自己的这一团体互帮互助,才能立稳根基,并发展壮大。这既可谋求村落家族的集体安全,也可以帮助人们从中获取一定的救助。琼崖妇女在生活中必须依赖群体,具体为个人依赖家庭、家庭依赖家族、家族依赖宗族。在这一关系中,家族的地位举足轻重。家族是一个集体行动的共同体。家族有自己的集体土地、集体财产、集体组织。这种家族利益决定了家族成员之间的互惠、互助关系。人们在这种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形成了以家族集体利益为核心的团结互助的个性品质,自然也就形成了琼崖妇女群体至上的个性品质。
3.琼崖社会特殊的生产方式与琼崖妇女吃苦耐劳、顽强自立个性品质的形成
特殊的自然条件形成了琼崖社会特有的、以女人为主要劳动力的农业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铸就了琼崖妇女的吃苦耐劳、顽强自立的个性品质。
从地理环境来看,海南岛作为我国最大的热带区域,有丰富的热带动植物资源,依靠自然赐予的这些丰富资源人们过着非常简单的生活。刀耕火种因其简便易行而成为海南岛上主要的生产方式。长期而广泛存在的刀耕火种生产方式造成了海南农业经济发展落后,表现为:生产力低下,水旱田建设晚,耕耘农业不发达,游耕农业较广泛。到解放前夕,海南岛水田旱田和坡地所占比例都很低,而荒山林地居大部分。所以海南虽然人少地多,但人均耕地面积却很少,土地不足以养家活口。这样,男人们往往不得不另想办法外出谋生,而妇女则留在家中从事农业生产。再者,海南四面环海,内陆大小河川遍布,拥有丰富的水产资源,这使得渔业在海南经济生活中占有较重要的地位。沿海地区的男人往往以出海打鱼为生,出海在外的时日往往难以确定,也许十天半月,也许几个月甚或半年,在这种情况下,妇女不得不承担起家庭内外的各种劳动。最后,海南森林面积广大,野生动物种类繁多、数量很大,狩猎经济在生产中也占据一定的位置。由此也就出现了男人狩猎,女人则留在家里从事种植作物、喂养牲畜的劳动方式。
就气候而言,一方面,热带地区的气候条件有其一定的优势,热带地区气候炎热,作物可以一年两熟或三熟,一些易生植物甚至只需很短时间就可以食用,同中原地区相比较既容易生产又容易获得成果。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一般就不再重视生产,不对土地进行精耕细作,不讲究如何通过改善农耕的技术、方式和方法来提高作物产量,也不需要作为强劳力的男人投入全部精力。很多时候,只要有操持家务的妇女来兼顾田地生产即可。另一方面,海南气候又是恶劣的。海南多暴雨,夏季的暴雨会在岛内下游平原形成沥涝,危害农业生产。冬春干旱延续时间又很长,常因缺水而致收成减产,甚至作物栽种失败。台风影响遍及全岛,一次强台风,不但会颗粒无收,甚或可能家毁人亡。低温也严重威胁着农业生产的产量,冷害由强寒潮渡海峡南下造成,岛的北部首当其冲。可以说,相对于大陆自然节气规律性的变化而言,海南的大自然就表现出格外无常的特征。在这种情况下,生产常常不能人为地得到保障,人们的辛勤劳动得不到应有的报偿。又由于贮藏技术的限制,使热带地区也难以贮藏食物。不能说,今年的勤奋劳作获得的富余,能够多贮备一些,当明年年景不好时,就可以用贮备的东西对付着过,而是今年的东西只能今年用甚至只能此时用。所以做与不做、做得多与做得少的结果往往是一样的。靠天吃饭,以天养命的机遇性劳动实在不足以成为一个家庭生存下去的可靠支柱。因此海南的男人更看重经商、读书这些体面且有声望的事情,从事更易获利,更有可能赢得地位、权力的工作。尤其是在岛的东部和北部,男人不再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土地,甚至索性不事田间劳作,而把这种生产交由家里的女人去做。上述种种原因,便使琼崖妇女成为田间劳作的主力军。
来自大陆的移民,虽然在家庭劳动的分工上基本还保留着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但内容却发生了根本变化。男主外,是指男人不再直接从事田间耕作,而是只管购买农业生产资料、出售剩余农产品等对外联络交往的事情。还有很多的男人则不再从事任何农业生产,这些男人或从事手工劳动,如木匠、泥瓦匠等,或出海打鱼,或远赴南洋谋生或读书或经商。女主内,就不仅仅是日常的洗衣煮饭等家务劳动而且还扩展到犁田耕地、播种收割等户外劳动。
而向海外移民也是造成琼崖社会以女人为主要劳动力的重要因素。海南岛是一个移民岛,除了由岛外向岛内移民,海南移民文化的另一个鲜明特点是由岛内向海外移民。海南向海外移民的历史由来已久,但人数不多,直到1858年海口被辟为对外通商口岸,本岛才掀起向海外移民的高潮。19世纪上半叶琼侨人数为10万人左右,20世纪初,约有30万人,至解放前夕,已达到70~80万人。大量男性移民海外,一去就是几年、十几年甚至一生一世,造成了海南家庭中往往是妇女只身在家的特殊性,孤身一人的琼崖妇女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生活重负,成为家庭生产的支柱,妇女们不仅要从事家务劳动而且参加户外生产,琼崖妇女在农业生产中的重要地位渐渐形成。
琼崖妇女广泛参加户外生产的结果是锻练了她们独立承担生活重担的意志与毅力,使琼崖妇女逐渐在体力、心理承受能力上都表现出男人般的特质、具有男性化的特征,即在体力上能承受高强度繁重劳动,而心理素质又相对稳定,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具有格外顽强的生命力,在任何灾难面前都能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琼崖妇女这种顽强的独立生存能力,自然铸就了琼崖妇女特有的吃苦耐劳、顽强自立的个性品质。这就较只被禁锢在家中的大陆妇女更易投入到发生的革命中去,而且更能够坚持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