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正史第二
然自尧而往,圣贤犹述,求其一二,仿佛存焉。而后来诸子,广造奇说。其语不经,其书非圣。
昌按:崔述《考信录提要》卷下“《补上古考信录》”条:“典籍之兴,必有其渐。仓颉始制文字。至于大挠,然后作甲子以记日。至于羲和,然后以日月定四时成岁以纪年。必无甫有文字即有史官之理。以情度之,亦当自唐、虞以降,然后有史书也。自《易》、《春秋传》始颇言羲、农、黄帝时事,盖皆得之传闻,或后人所追记。然但因事及之,未尝盛有所铺张也。及《国语》、《大戴礼》遂以铺张上古为事,因缘附会,舛驳不可胜纪。加以杨、墨之徒,欲绌唐、虞、三代之治,藉其荒远无征,乃妄造名号,伪撰事迹,以申其邪说;而阴阳、神仙之徒,亦因以托之。
(昌按:托古改制,诸子所同。东壁此说,犹未免为儒言所宥。)由是司马氏作《史记》,遂托始于黄帝,然犹颇删其不雅驯者,亦未敢上溯于羲、农也。逮谯周《古史考》、皇甫谧《帝王世纪》所采益杂,又推而上之,及于燧人、包羲。至《河图》、《三五历》、《外纪》、《皇王大纪》以降,且有始于天皇氏、盘古氏者矣。于是邪说诐辞,杂陈混列;世代族系,紊乱庞杂,不可复问。而唐、虞、三代之事,遂亦为其所淆。窃谓谈上古者,惟《易》、《春秋传》为近古,而其事理亦为近正。以此证百家之缪,或亦有不可废者。故余杂取《易》、《春秋传》文以补上古之事。司马氏曰:‘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是余之志也夫。”崔氏此论及所述《补上古考信录》,其推本子玄之说,皎灼若兹。《史通》之影
响后来史学,此又其一端矣。
周监二代
昌按:《论语·八佾》篇:“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闻故秦博士伏胜能传其业
昌按:《汉书·百官公卿表》:“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又《孝成纪》阳朔二年诏曰:“古之立太学,将以明先王之业,流化于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渊原,宜皆明于古今,温故知新,故谓之博士。”
而十篇未成,有录而已。原注:张晏《汉书注》云,十篇迁殁后亡失,非也。
昌按:《史记》亡篇问题,余嘉锡所撰《太史公书亡篇考》研治独详,既于十篇之书,罗列众说,逐一寻究,复总论之,今具录其总论中申张晏、绌子玄之说者。其言曰:“《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录无书,著于《七略》,载于本传,而张晏复胪举其篇目。其事至为明白,无可疑者。唐人刘知几之徒,始渐持异议。宋、明以后,论说蜂起,纷然淆乱。大抵以十篇未尽亡,张晏之言不可信。余既条列之于上方,考其为说,不外五端,因复综合辩之如左。一曰:十篇之缺,特迁为之而未成,非殁后亡失也。(刘知几、司马贞说。)按:迁遭李陵之祸,被刑之后,《报任安书》曰:‘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凡百三十篇,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然则其书之未成,特被刑以前事耳。既已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就极刑而无愠色,欲以成就其书,则出狱之
后,苟不既死,尚延数年之命,安得不亟亟撰述以完成其书,而更玩时愒日,犹有未成之篇也哉?《报任安书》,王国维谓在太始四年十一月,(见《观堂集林》卷十一《太史公行年考》。)上距被刑之时六年矣,虽不言书之成否,然其《自序》曰:‘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集解》引李奇曰:“迁为太史公五年,适当武帝太初元年,此时述《史记》。”)又曰:‘于是论次其文,七年,(《集解》引徐广曰:“天汉三年。”《正义》曰:“按:从太初元年至天汉三年,乃七年也。”)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此节字句从《史记》,删节从《汉书》。)卒者,终也。终述之至于麟止,则武帝以前,(麟止有数说,然皆谓武帝时,详见王先谦《〈汉书〉补注》卷六十二。)无不成之篇。故于篇末总叙之曰:‘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作《十表》、《八书》、《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篇数字数之详如此,是其全书皆已写定,不独无有录无书之篇,亦不当有草创未成之作矣。(赵翼已有此说,而其言未畅,故复详论之。)”自余四端,原书具详,不备录。
其后刘向、向子歆
昌按:余嘉锡《积微居小学金石论丛序》:“《史通·采撰》篇止云:‘太初以后,杂引《新序》、《说苑》、《七略》之辞。’不言有《续史记》。《文选·西征赋》云:‘长卿、渊、云之文,子长、政、骏之史。’李善《注》止引《汉书》向著《疾谗》、《摘要》、《救危》及《世颂》凡八篇,又著《五行传》、《列女传》、《新序》、《说苑》,歆著《七略》,亦不言有《续史记》。是则潘安仁、刘知几所称向、歆之史,即指《新序》、《说苑》、《七略》、《别录》言之,未尝别著一书名为《续史记》也。且司马迁书本不名《史记》,两汉人安得有《续史记》乎?”又其《四库提要辨证》卷十七“《西京杂记》”条则据《史通》此文及范《汉·班彪传》李注,(见下“卫衡”条引。)谓:“刘知几与章怀所叙《续史记》之文,互有不同,而皆有刘歆,是唐人相传,有此一说,然不知其所本。窃意向、歆纵尝作史,亦不过如冯商之续《太史公》,成书数篇而已。”所说自相违异。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六则以为:“《史记·匈奴传》末《索隐》引张晏云:‘自狐鹿孤单于已下,皆刘向、褚先生所录,班彪又撰而次之,所以《汉书·匈奴传》有上下二卷。’此刘向尝续《匈奴传》也。《汉书·地理志》云:‘成帝时,刘向略言其地分,丞相张禹使颍川朱赣条其风俗,犹未宣究。’此刘向撰地理分野,为地理志之始基。”下逮《史通》及范《书》李注之说,皆向、歆父子尝续撰汉史之明证。此视但以《新序》、《说苑》、《别录》、《七略》诸为班书所采摭者,当刘氏父子所撰之史,为合于情实,至成书若干篇,则今不可得而知矣。
及诸好事者
昌按:《孟子·万章上》篇:“好事者为之也。”此指好为续史之事者,语本范书《班彪传》。《史通》本篇所举续汉史者,刘氏父子以下,凡十有五人。《班彪传》李贤注所举五人,又有褚少孙在《史通》十五人之外。又《论衡·别通》篇云:“兰台之史,班固、贾逵、杨终、傅毅之徒,名香文美,委积不绁。”《后汉书·宗室四王三侯传》云:“临邑侯复,好学能文章,永平中,每有讲学事,辄令复典掌焉。与班固、贾逵共述汉史,傅毅等皆宗事之。”而郑樵《通志·序》亦称班固撰《汉书》,“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则刘复、贾逵、杨终、傅毅之徒所述,当亦撰《续史记》之伦,子玄未及。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五(引见后。)则以为刘复、贾逵所撰者《东观汉记》,而不及杨终、傅毅。然郑渔仲之言,当有所据,俟更详之。
冯商
昌按:杨树达《〈汉书〉所据史料考》:“《艺文志》《春秋》家有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注引韦昭曰:‘冯商受诏续《太史公》十余篇,在班彪《别录》。商字子高。’师古引《七略》云:‘商,阳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后事刘向;能属文,与孟柳俱待诏,颇叙列传,未卒,病死。’《张汤传赞》注引如淳云:‘班固《目录》:冯商,长安人,成帝时,以能属书待诏金马门,受诏续《太史公书》十余篇。’按:韦昭记商《续史记》篇数为十余篇,与《志》文违异。然昭云:‘在班彪《别录》。’则昭自当目睹其书,殆无差错。且如淳引班固《目录》亦云十余篇,知十余篇之说为信。《志》记止七篇者,班仍用《七略》之文,未及改正耳。(昌按:杨氏之意谓刘歆著《七略》时,冯商所续仅有七篇,故据以著录。其后商复有作,共成十余篇,而《七略》已成,班氏因其文而不复追改也。)今冯商之续传可推见者有二篇。其一为张汤。《汉书》卷五十九《张汤传赞》云:‘冯商称张汤之先与留侯同祖,而司马迁不言,故阙焉。’据此,商当有《张汤传》也。其二为王尊。《汉书》卷七十六《赵尹王张传赞》云:‘刘向独序赵广汉、尹翁归、韩延寿;冯商传王尊,扬雄亦如之。’注引张晏曰:‘刘向作《新序》,不道王尊。冯商续《史记》,为作传。扬雄作《法言》,亦称尊之美也。’树达按:雄既曾续《史记》,则所谓‘扬雄亦如之’者,正谓雄尝作《王尊传》也。张晏举《法言》为说,非是。周寿昌《汉书注校补》卷四谓《汉书·王尊传》当是商作原文。树达按:冯商、扬雄既皆同作《王尊传》,则班采商或采雄,或二人兼采,皆不可知,不可遽定为商一人之作也。……又所谓续《太史公》者,似当谓续《太史公》所无。若《太史公》所已有者,则不必续。然《史记》已有《张汤传》,而冯商复为之。《史记》已有《楚元王世家》,而向、歆复补之。然则据已有之文,而增补其所未备,今人当称为补者,古人亦称为续也。”
卫衡
昌按:《后汉书·班彪传》述诸家续《史记》事云:“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李贤注:“好事者,谓扬雄、刘歆、阳城卫、褚少孙、史孝山之徒也。”《〈汉书〉所据史料考》曰:“《史通》之卫衡与《选注》之阳城卫殆系一人,而文有误衍。考《太平御览》八百十五引桓谭《新论》云:‘阳城子张,名衡。’《通志略》引《风俗通》云:‘汉有议大夫阳城公衡。’假定二说无误,则李《注》之阳城卫当作阳城衡;《史通》之卫衡,‘卫’乃‘衡’之误衍,‘衡’上又当夺‘阳城’二字。”(杨说盖本沈钦韩《〈汉书〉疏证》。)
扬雄
昌按:《〈汉书〉所据史料考》:“《汉书》卷八十七《扬雄传》云:‘雄之《自序》云尔。’此班采扬雄明见于本书者也。又扬雄曾作《王尊传》,班或采用其文,说见前条。”又《论衡·须颂》篇云:“司马子长纪黄帝以至孝武,扬子云录宣帝以至哀、平。”本书《辨职》篇亦称:“精勤不懈若扬子云。”是子云撰录汉事多矣,惜今不可得而详也。
冯衍
昌按:《〈汉书〉所据史料考》:“《汉书》卷七十九《冯奉世传》叙冯氏世系百余言,与司马迁、扬雄《自序》绝相类。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及《三史拾遗》并云:‘窃意冯商《续太史公书》亦当有《自序》,而班史采用之,故与他传不同。’按:钱氏此说,虽具妙悟,而断案则非。冯奉世为杜陵人,而商为阳陵人,与奉世殆不相涉。据《史通·正史》篇,续《史记》者,有冯衍。衍为奉世后人。此正衍《自序》之文,而班采用之耳。《传》云:‘其先冯亭为上党守。秦攻上党,绝太行道,韩不能守,冯亭乃入上党于赵。’按:亭为上党守,则当守上党之任者,亭也。文乃不云亭不能守,而云‘韩不能守,乃入上党于赵’,抑若亭毫不任其责焉者。此非子孙叙其先祖,决不当有此曲笔。此又从本文绎,可断知其为衍作者也。”尝考刘峻《自序》,比迹冯衍,有三同四异之说,盖缘衍本有《自序》,故峻得取其文以为式,复校其生平同异也。此亦可为杨说佐证。
韦融
昌按:《〈汉书〉所据史料考》:“《汉书》卷七十三《韦贤传》叙与贤相距五世之先祖韦孟事,又详载孟《谏楚王戊诗》及《在邹诗》,而终乃云:‘或曰:其子孙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诗也。’盖既采其事而又疑之。又《韦玄成传》详载毁庙奏文,与他传不类。故东汉胡广即谓此等应载入《郊祀志》,不当在《玄成传》。树达按:《史通·正史》篇续《史记》者有韦融。班之此传,盖采自融。其引或说,谓‘子孙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诗’,即疑其融所为也。《班彪传》称续《史记》诸人为好事者,此亦云其子孙好事者所作,尤足互相印证矣。”
作《后传》六十五篇
昌按:《论衡·超奇》篇:“班叔皮续《太史公书》,百篇以上,记事详悉,义浃理备。观读之者以为甲,而太史公乙。”与《后汉书·彪传》称“作后传数十篇”,本篇称“作后传六十五篇”者有异。岂班彪所作,本百余篇,而其后复有亡佚欤?
乃起元高皇
昌按:《春秋》隐元年:“元年春王正月。”《公羊传》:“元者何,君之始年也。”何休《解诂》:“变一为元,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徐!疏:“《春秋说》云:‘元者,端也。’气泉注云:‘元为气之始,如水之有泉。泉流之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窥之不见,听之不闻。’宋氏云:‘无形以起,在天成象;有形以分,在地成形也。’然则有形与无形,皆生乎元气而来,故言‘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左传》杜预注:“凡人君即位,欲其体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也。”孔颖达疏:“元者,气之本也,善之长也。人君执大本,长庶物,欲其与元同体,故称元年。”此《春秋》今古文家起元之说也。
言固续父所作
昌按:《〈汉书〉所据史料考》:“按:《汉书》百卷,除志、表不计外,以纪及传之人计数,凡得三百人之谱。其中因袭《史记》者九十余篇,(此据班马异同及《史》《汉》方驾所载计之。)合之班彪所撰六十五篇,约得百五十余篇,已占《汉书》纪、传人数之半矣。今此六十五篇可考见者,卷九《元帝纪赞》云:‘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注引应劭曰:‘《元》、《成帝纪》皆班固父彪作,臣则彪自说也。外祖,金敞也。’卷十《成帝纪赞》云:‘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注引晋灼曰:‘班彪之姑也。’又《韦贤》、《翟方进》、《元后》三传赞皆称‘司徒掾班彪曰’,以《元》、《成纪》例推之,则三传自为彪作。按:彪撰实六十五篇,惟此三传赞明称‘司徒掾班彪曰’,《元》、《成纪赞》则但称‘赞曰’,并未标署彪名,苟非赞文有‘臣外祖’、‘臣之姑’等文,及应劭注释说明,则人亦竟不知其为彪作矣。师古注《韦贤传赞》云:‘《汉书》诸赞,皆固所为。其有叔皮先论述者,固亦具显以示后人。而或者谓固窃盗父名,观此可以免矣。’树达按:颜籀意袒孟坚,绝非笃论。观固《叙传》中于彪《续史记》六十五篇,绝不叙及,而记己撰《汉书》事,亦绝不言秉承先志,与《太史公自序》迥乎不同,则固之攘善盗名,殆无可逭。且据颜说求之,《元》、《成》二纪赞即不署彪名,其说尤不攻自破。况彪撰《后传》有六十五篇之多,赞岂止三五首而已?此知固没而不言者甚多,彰彰明矣。”又云:“《元纪》应劭注谓彪外祖为金敞。按:敞为金日
弟伦之孙,伦子安上之子。观《安上传》,记述子孙特详。《日
》、《安上传》疑当为彪作矣。又《外戚传·班婕妤篇》疑亦彪作。”杨氏考固述汉史本诸父业之情详矣。而刘昭《后汉书注补志序》有云:“迁有承考之言,固深资父之力。”其言简而明,尤可味也。
其妹曹大家博学能属文,奉诏校叙。又选高才郎马融等十人从大家受读。其《八表》及《天文志》等犹未克成,多是待诏东观马续所作。
昌按:《后汉书·列女传·曹世叔妻班昭传》:“兄固著《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帝数诏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袁宏《后汉纪》卷十九:“马融兄续,博览古今。同郡班固著《汉书》,缺其《七表》及《天文志》,有录无书。续尽踵而成之。”司马彪《续汉书·天文志》:“孝明帝使班固叙《汉书》,而马续述《天文志》。”刘昭《后汉书注补志序》:“太初以前,班用马《史》。十志所因,实多往制。升入校部,出二十载。续《志》、昭《表》,以助其间。成父述者,夫何易哉!”综此诸文,则《汉书·天文志》盖出马续,诸《表》则班昭补之而未成,续又毕其功也。
至于专门受业,遂与五经相亚。
昌按:马融从班昭受《汉书》,已见前。《晋书·孝友传》云:刘殷“有七子。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业俱兴”。亦可为子玄之言作证。
经五六年乃就
昌按:金毓黻《中国史学史》第三章注二十云:“据《汉纪自序》,建安三年始功,五年书成,前后凡三年,惟袁宏谓成于建安十年,其说实误,而《史通》之误亦由于此。”
在汉中兴,明帝始诏班固与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作《世祖本纪》,并撰功臣及新市、平林、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
昌按: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五“《东观汉记》”条:“范书《北海靖王兴传》(齐武王子,附《传》后。)云:‘兴子复为临邑侯。复好学,能文章;永平中,与班固、贾逵共述汉史。’(按:贾逵曾与修汉史,仅见于此。而张澍《养素堂集》卷二十《书〈东观汉记〉后》乃曰:“和帝永和时,中郎将贾逵与谏议大夫李尤共篹;安帝永宁时,贾逵又与尚书令刘陶,谒者仆射刘珍、平望侯刘毅共篹。”不知所据何书,俟更详考。)《马严传》(援兄子。)云:‘有诏留严仁寿闼,与校书郎杜抚、班固等,杂定《建武注记》。’(本书卷十《马严传》略同。)(昌按:本书,指《四库全书》辑本《汉记》。)(亦见《御览》卷一百八十四引《东观汉记》。)《史通·核才》篇亦引傅玄云:‘观孟坚《汉书》,实命代奇作;及与陈宗、尹敏、杜抚、马严撰中兴纪、传,(按:杜抚在《儒林传》内,不言曾与班固共定《注记》。)其文曾不足观。’是与班固等共成纪、传者,尚有刘复、贾逵、马严、杜抚四人也。”(以下所引余氏论《东观汉记》之文均出此。)
于是又诏史官谒者仆射刘珍及谏议大夫李尤杂作《纪》、《表》、《名臣》、《节士》、《儒林》、《外戚》诸传,起自建武,讫乎永初。
昌按:《隋志》:“《东观汉记》一百四十三卷,起《光武记注》,至灵帝。长水校尉刘珍等撰。”余嘉锡云:“尝考《隋书经籍志》著录之例,其所注撰人,大率沿用旧本,题其著书时之官,故有一人所著书,而前后署衔不同者。此书既题长水校尉刘珍等撰,必其在东观作《汉记》之时,正居是官耳。考范晔书《文苑传》云:‘刘珍永初中为谒者仆射。邓太后诏使与校书刘
、马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永宁元年,太后又诏珍与
作建武以来《名臣传》。迁侍中越骑校尉。’按:汉制,谒者仆射仅比千石,五校尉则皆比二千石。其位次之序,首屯骑,次越骑,次步兵,次长水,次射声。(见《续汉书·百官志》。前汉有八校尉,后汉省并其三。)刘珍盖以谒者仆射入东观校书,遂受诏撰《汉记》,旋迁长水校尉,书成之后,始转为越骑耳。本传不言长水之迁者,以其居此官不久,略之也。”又云:“《李尤传》云:‘召诣东观,安帝时为谏议大夫,受诏与刘珍共撰《汉记》。’《汉记》之名盖始于此。《吴志·韦曜传》载华核上疏救曜曰:‘昔班固作《汉书》,文辞典雅。后刘珍、刘毅等作《汉记》,远不及固,叙传尤劣。’《隋志·正史类小序》亦云:‘先是,明帝诏固为兰台令史,与陈宗等共成《光武帝纪》,擢固为郎,典校秘书。固撰后汉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其后刘珍、刘毅、刘陶、(按:刘陶,《后汉书》有传,不言其入东观。此当是刘
之误。)伏无忌等,相次述作于东观,谓之《汉记》。’其言明白如此。然则著述东观,实自珍等始。《汉记》之称刘珍等撰,盖汉人旧本所题如此。故自三国至唐相承无异词。《提要》乃谓不可以珍等为首,讵当改汉人之旧题,以未入东观之班固为首耶?”又云:“《北海靖王兴传》又云:‘复子
及从兄平望侯毅并有才学。永宁中,邓太后召毅及
入东观,与谒者仆射刘珍著中兴以下名臣列士传。’(按:刘毅,《文苑》有传,不言入东观撰《汉记》。)《史通·史官建置》篇云:‘按刘、曹二史皆当代所撰。能成其事者,盖惟刘珍、蔡邕、王沈、鱼豢之徒耳。而旧史载其同作,非止一家,如王逸、阮籍,亦预其列。’考范书《文苑传》不言逸曾著作东观,但云‘元初中,举上计吏,为著作郎’而已。(昌按:为著作郎,即知史务也。说详彭仲铎《增释》。)知几所谓旧史,盖指谢承、司马彪等书言之。然则与刘珍等俱撰《汉记》者,又有刘毅、王逸二人。逸事虽不甚著,而《华核》及《隋志》固以珍、毅并举。”
复命侍中伏无忌与谏议大夫黄景
昌按:余嘉锡云:“范书《邓禹传》云:‘阊妻耿氏,有节操,(邓阊,禹之祖。)养河南尹豹子嗣为后。耿氏教之书学,遂以博通称。永寿中,与伏无忌、延笃著书东观,官至屯骑校尉。’(《玉海》及张澍书后中均有邓嗣,盖本于此。)是与伏无忌等同著书者,又有邓嗣,《史通》偶遗其名。”
大军营司马崔寔
昌按:余嘉锡云:“大军营司马官名,殊不经见。考之范书《崔寔传》云:‘召拜议郎,迁大将军冀司马,与边韶、延笃著作东观。’盖《史通》传刻,脱一‘将’字。浅人因不知冀为大将军名,遂妄改为‘营’。”
杂作孝穆、崇二皇及顺烈皇后传
浦起龙曰:“孝穆五字,传写讹脱,当作献穆、孝崇二皇后。”卢文弨曰:“孝穆皇,桓帝祖也。孝崇皇,桓帝父也。中间省一‘孝’字耳。今乃谓‘当作献穆、孝崇二皇后’。夫献穆皇后,乃献帝曹皇后也。桓帝何由预知之,而且加于孝崇皇后之上乎?书中惟此条为大谬。”
昌按:余嘉锡云:“献穆皇后乃曹操之女,献帝之后,薨于魏景初元年。崔寔等死已久矣,安得为之作传乎?考《桓帝纪》云:本初元年闰月,即皇帝位。九月,追尊皇祖河间孝王曰孝穆皇,皇考蠡吾侯曰孝崇皇。以其位号出于追尊,故皇而不帝,且不作纪而作传也。起龙不知此事,而欲轻改旧文,妄孰甚焉。”
其所考是矣。然浦氏之谬,《抱经》早已言之。余氏著书,竟不一检群书拾补,亦其疏也。
寔、寿又与议郎延笃杂作《百官表》,顺帝功臣孙程、郭愿及郑众、蔡伦等传。
昌按:余嘉锡云:“按:顺帝即位时,宦者以功封侯者十九人,姓名具见范书宦者《孙程传》,无郭愿其人。此盖郭镇之误。镇延光中(安帝末),为尚书,及诛江京,镇率羽林士击杀卫尉阎景,封定颍侯,事迹附见《郭躬传》。(镇,躬弟子。)盖顺帝时功臣甚众,有宦者,有士人,不可胜数,故举孙程、郭镇二人以概其余耳。《提要》不知其误,而反于郑众、蔡伦之上,删去一‘及’字,则似众、伦二人亦顺帝功臣矣。(众卒于安帝元初元年,伦卒于邓太后崩后,盖安帝之建光元年。)何其不思之甚哉!”
凡百十有四篇,号曰《汉记》。
昌按:余嘉锡云:“《史通》所谓‘凡百十有四篇’者,谓合安帝永初中刘珍、李尤等之所撰,(珍于永初中撰集《汉记》,见《张衡传》。)及桓帝元嘉中伏无忌、黄景、(无忌、景及崔寔于元嘉中奉诏,见《伏湛传》。)边韶、崔寔、朱穆、曹寿、延笃等之所作,共得百十有四篇耳。(其中兼有蔡邕、杨彪之作,说详于后。)益以班固等所撰之二十八篇,加《目录》一篇,(《新唐志》有录一卷。)正如《隋志》著录一百三十四卷之数。(古书多以一篇为一卷。)知几生于初唐,故其所见之本,与《隋志》无以异也。所谓‘号曰《汉记》’者,总一百四十二篇言之也。”
熹平中,光禄大夫马日
、议郎蔡邕、杨彪、卢植著作东观,接续纪、传之可成者。而邕别作《朝会》、《车服》二志,后坐事徙朔方,上书求还,续成十志。会董卓作乱,大驾西迁。史臣废弃,旧文散佚。及在许都,杨彪颇存《注记》。至于名贤君子,自永初以下阙续。
昌按:《四库提要》卷五十:“按:范书《蔡邕传》:‘邕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所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多不存。’《卢植传》亦称:植与邕、说,并在东观,续补《汉记》。又刘昭补注司马书引袁崧(昌按:崧当作山松,盖误合二字为一字。)书云:刘洪‘与蔡邕共述《律历记》’。(昌按:“记”当为“意”或“志”。)又引谢承(昌按:“承”当作“沈”。)书云:‘胡广博综旧仪,蔡邕因以为志。’又引谢沈书云:‘蔡邕引中兴以来所修者为《祭祀志》。’章怀太子范书注称邕上书云:‘臣科条诸志,所欲删定者一,所当接续者四,前志所无,臣欲著者五。’”余嘉锡云:“所谓董卓作乱西迁者,谓初平元年三月,卓挟献帝迁都长安时也。《隋书·牛弘传》云:‘孝献徙都,吏民扰乱,图书缣帛,皆取为帷囊。所载而西,裁七十余乘。属西京大乱,一时燔荡。’(《经籍志序》所言董卓之乱云云,即本于此。惟改西京为两京,非是。)蔡邕所著《汉记》之散逸,盖由于此。《邕本传》云:‘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按:初平三年五月,兴平二年三月、十一月,皆有李傕之乱。《董卓传》言:傕、氾共追乘舆,大战弘农东涧。董承、杨奉军败。辎重御物、符策典籍,略无所遗。事在兴平二年十一月。(据《献帝纪》。)此迁都长安后,图书之又一厄也。蔡邕所著,或散于此时,亦未可知。《史通》所言,与《后汉书》年月不同,情状亦异。知几盖别有所本,今亦莫详其孰是。要之皆在建安以前耳。邕及杨彪所著,知几似皆未见其书,故并不言篇数,与叙班固、刘珍等异。然《灵帝纪》即邕所作,而《隋志》云:‘《东观汉记》一百四十三卷,起《光武记注》,至灵帝。’则《灵纪》尚存。邕所奏上十意之章,刘昭《律历志注》载其全篇,不遗一字。(在本志末。)邕虽有‘分别首目,并书章左’之言,实未录其篇目。而章怀注《邕传》,节录其文,末忽多出‘有律历意第一、礼意第二、乐意第三、郊祀意第四、天文意第五、车服意第六’二十九字。王先谦以为乃章怀就当时所有者言之,非邕书辞,是也。(见《集解》卷六十下校补。)知几与章怀同时,不应所见本有异。然则邕所作纪、志并未全亡。当时虽为王允所恶,未见录以继后史,而隋、唐之际,则其残编已编入《汉记》矣。(今聚珍本有《灵帝纪》及《律历志》、《礼志》、《乐志》、《郊祀志》、《车服志》,独《天文志》全阙耳。)杨彪所注记,知几未言其有所亡佚,《北堂书钞》卷三十四引有《东观汉记·袁绍传》,(原无“传”字,凡二条。一条言宾客所归,倾心折节;一条言士无贫贱,与之抗礼。今本无《绍传》。)及今本王允、孔融、蔡邕等传,必出彪手无疑。知几不容不见,而竟不言其篇数,盖与蔡邕残稿,即在刘珍等所撰百十有四篇之内。知几虽未暇检点,然亦知其中有邕、彪之作,故补叙之于后,读者勿以辞害意可也。又按:蔡邕奏上十意章(《续汉·律历志》注引作蔡邕《戍边上章》。)云:‘臣自在布衣,常以为《汉书》十志,下尽王莽。而世祖以来,惟有纪、传,无续志者。不在其位,非外吏、庶人所得擅述。天诱其衷,得备著作郎,建言十志皆当撰录,遂与议郎张华等分受之。难者皆以付臣。先治《律历》,以筹算为本,天文为验。郎中刘洪密于用算,故臣表上洪,与共参思图牒,寻绎度数。’则与邕同撰志者,刘洪之外,尚有张华。此亦《提要》所未知者。华即《邕本传》所言与邕及杨赐、马日、单飏同被召入崇德殿,使中常侍就问灾异者也。”
乃广集学徒,穷览旧籍,删烦补略,作《后汉书》。
昌按: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一:“蔚宗撰史,实本华峤,故亦易外戚为后纪。而《肃宗纪论》、《二十八将论》、《桓谭冯衍传论》、《袁安传论》、《刘赵淳于江刘周赵传序》、《班彪传论》,章怀并注为华峤之辞。《王允传论》,章怀漏注,以《魏志·董卓传》注参校,知亦峤辞。”考《文心雕龙·史传篇》历论《后汉》纪传而美“司马彪之详实,华峤之准当”,则范《汉》虽博采诸家,而多本华氏,宜也。
其十志亦未成而死
昌按:张述祖《范蔚宗年谱》:“章怀注引《宋书·谢俨传》曰:‘范晔所撰十志,一皆托俨搜撰,垂毕,遇晔败,悉蜡以覆车。宋文帝令丹阳尹徐湛之就俨寻求,已不复得,一代以为恨。其志今阙。’(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二十九称俨妒贤嫉能,不欲其流传,故毁之。其说似未尽然,见下自明。)然《后汉书·后纪》云:‘僚品秩事在《百官志》。’《东平王苍传》云:‘语在《礼乐》、《舆服志》。’《蔡邕传》云:‘事在《五行》、《天文志》。’是其志已有成者。(昌按: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卷三“《后汉书》”条亦尝举此三证云:“乃知当日志亦俱成,章怀谓托谢俨搜撰之言,恐都未确。”盖述祖所本也。)《南齐书·百官志序》云:‘蔚宗选簿梗概。’(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二十九云:“蔚宗又别自作选簿以述百官,其言无稽。”余按:选簿即指《百官志》而言,乃史臣行文之便耳,非别有一书。)《檀超传》云:‘立十志,……百官依范晔。’则齐时其志尚有存者。及刘昭注书时,已称今缺矣。(《后汉书》刘昭《补志序》。)《俨传》所谓‘蜡以覆车’者,似指先生尚未删定诸志而言也。”(洪迈《容斋四笔》卷一“《范煜汉志》”条:“《俨传》所云,乃范《纪》第十卷公主注中引之。今《宋书》却无,殊不可晓。”《册府元龟·国史部·采撰门》引此文全同范书注所引。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一述范书,但出《元龟》所云,而略不及李注,盖以《宋书》有无《谢传》为疑。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十三云:“《班彪传赞》注内亦引沈约《宋》言叙谢俨事,今本《宋书》无之,惟《王景文传》有谢俨名耳。”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据此谓:“然则约书当有《谢俨传》。”其说是也。胡玉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卷十三论及此事,谓:“今沈约书无《俨传》,当出徐爰、孙严诸书。”亦偶失之。)
又按: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十八《跋〈后汉书〉》云:“《后汉书》淳化刊本止有《蔚宗纪传》百卷。其《志》三十卷,则乾兴元年准判国子监孙奭奏添入。(昌按:此事洪迈《容斋四笔》及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已先言之。)但宣公误以为刘昭所补,故云:‘范作之于前,刘述之于后。’不知《志》出司马彪。彪,西晋人,在范前,不在范后。刘昭本为范史作注,又兼取司马《志》注之,以补范之阙。题云《注补》者,注司马书以补范书也。自章怀改注范史,而昭注遂失其传。独此《志》以非蔚宗书,故章怀不注。而司马、刘二家之学流传到今,宣公实有力焉。”(《十驾斋养新录》卷六“司马彪《续汉书志》附范史以传”条略同。)竹汀此说,仍有疏误,故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后汉书》”条复为之详考曰:“按:《梁书·刘昭传》云:‘昭集《后汉》同异,注范晔《书》,世称博悉。出为剡令,卒官。集注《后汉》一百八十卷。’不言曾注彪《志》,岂非即在集注范晔《书》一百八十卷之内乎?然则昭作注之始,即以《续后书》八志并入范书矣。(昌按:洪亮吉《晓读书斋四录》卷上云:“昭注范史时,范《志》三十卷久已亡,故取司马氏《续汉志》以补之。史文简略,故只云注范史耳。《南史》所述,亦与《梁书》同。”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卷三“《后汉书》”条亦云:“合司马《志》于范书,乃始于昭”,而斥钱氏等以为二书合并,始自宋孙奭等之奏请为未确。二家之说,皆余氏先河也。)《隋书经籍志》有《后汉书》一百二十五卷,注云:‘范晔本,梁剡令刘昭注。’而彪所注司马彪《志》亦不著录。考《隋志》,范晔《后汉书》仅九十七卷,而昭所注乃有一百二十五卷,较原书增多二十八卷,是即今本之八志三十卷耳。《唐志》范书作九十二卷,别有刘熙注一百二十二卷。章宗源《〈隋志经籍志〉考证》卷一引之,以‘熙’字为‘昭’字之讹,谓以《唐志》卷数计之,《纪传》九十二卷,合《续志》三十卷,恰符百二十二卷之数。其说尤为精核。两《唐志》又有《后汉书》五十八卷,刘昭补注。姚振宗《〈隋志〉考证》卷十一云:‘五十八卷者,似即所注司马八志。百二十二卷者,为所注范氏纪传。两书合计,正合本传一百八十卷之数。其卷数分合,不可知已。’其说虽与章氏异,然无论如何算法,皆可以证明刘昭补注范书之中,确已将司马八志并入其内,固无以异也。以事理度之,盖自章怀注既行之后,人之言《后汉》事者,争用其书,而诸家之说尽废,昭注浸以不显。然章怀只注范书纪传,典章制度,无可考详。读者遂用昭原例,兼习昭所注《续志》,以补其阙。故杜祐《通典》述科举之制,以《后汉书》、《续汉志》连类而举;而《通志·选举略》亦言,唐以《后汉书》及刘昭所注志为一史,盖由于此。至宋时,昭所注范书纪传遂佚,而志则藉此幸存。孙奭遂建议以昭所注志与范书合为一编。盖以前昭所注志,与章怀所注纪传,各为一书,至是始合。若夫司马彪《志》之与范《书》,则当刘昭作注之时,合并固已久矣。”(邵晋涵《南江书录·〈后汉书〉提要》云:“郦道元《水经注》尝引司马彪《州郡志》,疑彪之诸志,在六朝已有单行之本,故昭独为之注。杜佑《通典》述科举之制,以《后汉书》、《续汉志》连类而言,则知以司马《志》附见范《书》实始于唐人。陈振孙《书录解题》谓宋乾兴初,判国子监孙奭始建议勘合为一书者,考之不审也。”二云盖不知刘昭以注范《汉》而兼及马《志》,又不知范《汉》纪传与马《志》合并是一事,马《志》刘昭注与范《汉》李贤注合并又是一事。前者固不始唐人,后者则实始宋代也。又缪荃孙《云自在龛随笔》卷一《论史》云:“《通鉴考异》引《续汉志》云:‘以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纪年通谱》云:‘据纪志俱出范氏,而所载不同。’此言大谬。范氏无志,今志取司马绍统之书补入,非范氏也。《纪年通谱》今不传,何涑水亦仍其误也。”据此,知范《汉》、马《志》之关系,早在汴宋,已不甚了了。)
世言汉中兴史者,唯范、袁二家而已。
昌按:《四库提要》卷四十七论袁氏《后汉纪》云:“其体例虽仿荀悦书,而悦书因班固旧文翦裁联络,而此书则抉择去取,自出鉴裁,抑又难于悦矣。刘知几《史通·正史》篇称:‘世言汉中兴史者,惟袁、范二家’,以配蔚宗,要非溢美也。”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三十八“《后汉纪》”条:“其著述体例及论断全仿荀悦《前汉纪》为之。但悦书在班之后,全取班书,宜也。宏书则在范之前,然亦皆范书所有,范书所无者甚少,何邪?宏《自序》云:‘予尝读《后汉书》,烦秽杂乱,睡而不能竟也。聊以暇日集为《后汉纪》。其所缀会,谢承书、司马彪书、华峤书、谢忱(昌按:他书作沈。)书、《汉山阳公记》、《汉灵献起居注》、《汉名臣奏》,帝及诸郡《耆旧先贤传》,凡数百卷。前史阙略,多不次叙,错谬同异,谁使正之?经营八年,疲而不能定。始见张璠所撰书,其言汉末事差详,故复探而益之。’据此,则宏所采者,亦云博矣,乃竟少有出范书外者。然则诸书精实之语,范氏摭拾已尽。”合此两说,知魏、晋、南朝修东汉史,其为纪传体者,虽有多家,为编年体者,亦有晋张璠《汉纪》,而行世不久,渐次亡佚,惟袁、范两书并存,且子玄自始即加推重,要非无故矣。
又按:本篇他篇颇述谢承《后汉书》,而此叙正史,顾不之及。孙志祖《读书脞录》卷三“谢承《后汉书》”条所说较详,附录如次:“谢承《后汉书》已久佚。阳曲傅征君(昌按:谓傅山青主。)自言其家有此书,为永乐时雕本,恐妄也。全谢山先生云:‘即果有之,亦伪书而已。’志祖按:《隋书·经籍志》:谢承《后汉书》一百三十卷,无帝纪,则谢书无本纪也。《北堂书钞》引封告事,云出谢承《后汉书·风教传》,则谢书有《风教传》也。《太平御览》引腊月祭祀事,云出谢书《东夷传》,则谢书有《东夷传》也。《史通·书志》篇云:‘《百官》、《舆服》,谢拾孟坚之遗。’则谢书有《百官》、《舆服志》也。《杂说》篇云:‘姜诗、赵一,身止计吏,而谢书有传。’则谢书有《姜诗》、《赵一传》也。(范书姜诗事,载其妻《庞氏传》中。)又《论赞》篇云:‘谢承曰铨。’与诸史不同,则谢书易论赞而为诠也。又《杂说》篇云:‘谢承《汉书》,偏党吴越。’《烦省》篇云:‘谢承尤悉江左,京洛事关于三吴。’盖伟平为孙吴贵戚,容有偏私也。世有作伪者,当以此数事证之。乡先辈姚荃园(之骃)撰《〈后汉书〉补逸》,中有谢书。予憾其阙略,广为搜辑,得五卷,视姚本几倍之矣。”(孙氏新辑之本复经近人孙峻增补刊行,名《补订谢承〈〈后汉书〉补逸〉》,凡六卷。)姚之骃辑本序略云:“谢伟平之书,东汉第一良史也。凡所载忠贤名卿及通贤逸士,其芳言懿矩,半为范书所遗。”是其取舍,有殊范《汉》。今虽亡佚之余,治史者固犹有取焉。
又按:谢书无本纪之说,余嘉锡不以为然。其《论学杂著·读已见书斋随笔》“谢承《后汉书》”条云:“《隋志》言无帝纪者,盖隋东都所得谢承书传写阙其帝纪耳。然不云梁有《帝纪》几卷,亡,则《七录》所载已非完本,不始于隋矣。《新唐书·艺文志》有谢承《后汉书》一百三十三卷,《录》一卷,较《隋志》多出四卷,疑即《帝纪》也。(昌按:此句当作“除《录》一卷外,其多出之三卷,疑即《帝纪》也。”)凡《隋志》所云亡佚残缺之书,至唐往往复出,其例正多,不足为异。若谓伟平本未作纪,则殊不然。安有无帝纪而可成一代之史者乎?刘知几《史通》评骘诸史,持论最严,蹈瑕抵隙,无微不至。陆机之纪三祖,竟不编年;(见《本纪》篇。)陈寿之志孙、刘,呼为列传,(见《列传》篇。)苟乖体例,辄肆讥弹。使伟平果不作《帝纪》,独破马、班之例,安得曲从宽假,默无一言乎?以此推之,不然明矣。汪文台辑谢书,首列‘光武’、‘灵帝’、‘伏后’诸条。(“伏后”条当在《献帝纪》中。)而孙志祖辑本必谓谢书无《帝纪》,‘灵帝’及‘伏后’条当是《志》、《传》中语,(见孙本卷五。其“光武”条孙辑入《朱鲔传》中,则似为得之。)似犹考之未详也。”《随笔》又别有“辨谢承《后汉书》传本之有无”条,谓据诸家记载,清世实有其书,然真伪则不可知。今又百余年,其本殆不复存云。
其后王沉独就其业,勒成《魏书》四十四卷。其书多为时讳,殊非实录。
昌按:此书《隋志》作四十八卷,《新唐志》作四十七卷,皆与《史通》异。《太平御览》卷二百三十三引王隐《晋书》曰:“王沉为秘书监,著《魏书》,多为时讳而善叙事。”《晋书》本传云:“正元中,……典著作,与荀
、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子玄于沉书颇致讥议,亦见《载文》、《直书》、《曲笔》等篇。
魏时,京兆鱼豢私撰《魏略》。
昌按: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一:“愚按:《魏略》有纪、志、列传,自是正史之体。《文选·景福殿赋》注引《魏略·文纪》,《初学记·天部》引《五行志》。裴松之《魏志注》言《魏略》有《佞幸传》、《游说传》、《儒宗传》、《纯固传》、《苛吏传》、《清介传》、《勇侠传》、《列传》、《西戎传》,(昌按:章书无“西戎传”三字,乃姚氏所增补。)《梁书》又言有《止足传》。《世说·文学篇》注、《通典·边防门》亦引《魏略·西戎传》。《御览·人事部》及《寰宇记》引作《西域传》。豢之论赞,实称曰议,裴注多引其词,而《西戎传》议尤可考见。”(章氏《考证》原文较繁,兹据姚振宗《三国·艺文志》卷二所节录。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卷十五“《三国·魏志·高贵乡公纪》”条述鱼豢此书略同。)
皇家贞观中,有诏以前后《晋史》,十有八家,制作虽多,未能尽善,乃勅史官更加纂录。
昌按: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晋书》”条:“《史通·古今正史》篇叙修晋史事,……不言为贞观几年,又不载修史诸人姓名。《旧唐书·房玄龄传》云:‘十八年,与司徒长孙无忌等,图形于凌烟阁。高宗居春宫,加玄龄太子太傅,仍知门下省事。寻以撰《高祖》、《太宗实录》成,赐物一千五百段。其年,玄龄丁继母忧,去职;未几,起复本官。太宗亲征辽东,命玄龄京城留守。寻与中书侍郎褚遂良受诏,重撰《晋书》。’又《令狐德棻传》云:‘十八年起为雅州刺史,以公事免。寻有诏改撰《晋书》,玄龄奏德棻,令预修撰。’余尝考之,旧传之叙事混淆不清,未可尽信。如图形凌烟阁及玄龄之加太子太傅与其丁忧起复,皆在贞观十七年。(据《旧唐书·太宗纪》。)至太宗行幸洛阳,以玄龄留守京师,始为十八年十月之事。(据《通鉴》卷一百九十七。)而传以此诸事同属一年,疏舛甚矣。此下即接叙受诏重撰《晋书》云云,而终之曰:‘至二十年书成。’故浦起龙《〈史通〉通释》(卷十二)及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四十三)均以为贞观十八年受诏撰《晋书》。(浦氏引《玄龄传》,王氏引《德棻传》。)其实非也。考《唐会要》卷六十三云:‘二十年闰三月四日,诏令修史所更撰《晋书》,诠次旧闻,裁成义类。其所须可依五代史故事。若少学士,量事追取。于是司空房玄龄、中书令褚遂良、太子左庶子许敬宗掌其事。又中书舍人来济、著作郎陆元仕、著作郎刘子翼、主客郎中卢承基、太史令李淳风、太子舍人李义府、薛元超、起居郎上官仪、主客员外郎崔行功、刑部员外郎辛丘驭、著作郎刘允之、(“允之”当作“胤之”,《新书·艺文志》作“引之”,皆避讳改字。昌按:谓避宋太祖赵匡胤讳。)光禄寺主簿杨仁卿、御史台主簿李延寿、校书郎张文恭并分功撰录。又令前雅州刺史令狐德棻、太子司仪郎敬播、主客员外郎李安期、屯田员外郎李怀俨,(按以上二十一人,《新唐书·艺文志》无卢承基而有赵弘智。《旧书·德棻传》但言当时同修一十八人,并推德棻为首者,盖以房、褚、许三人是监修而非同列,故除之不数也。)详其条例,量加考正。以臧荣绪《晋书》为本,捃摭诸家及晋代文集。’《唐大诏令集》卷八十一有《修〈晋书〉诏》,略云:‘晋氏膺运,制有中原。上帝启玄石之图,下武代黄星之德。及中原鼎沸,江左嗣兴,并宅寰区,各重徽号。足以飞英丽笔,将美丛书。但十有八家,虽存记注,而才非良史,事亏实录。绪繁而寡要;(“绪”,《玉海》卷四十六引作荣绪,谓臧荣绪也。)思劳而少功;(《玉海》引“思”上有“行”字。姚振宗《〈隋志〉考证》卷十二曰:“《贞观修书诏》:‘行思劳而少功’,盖指谢沈。沈撰《晋书》三十余卷,见《本传》。行思,沈字也。”)叔宁课虚,(虞预字叔宁。)滋味同于画饼;子云学海,(萧子云。)涓滴堙于涸流;处叔不预于中兴;(王隐字处叔。)法盛莫通乎创业;(何法盛。)洎乎干、(宝。)陆、(机。)曹、(嘉之。)邓,(粲。)略记帝王;鸾、(檀道鸾。)盛、(孙盛。)广、(徐广。)讼,(讼当作谦,谓刘谦之也。昌按:讼当作松,谓裴松之也。松之著《晋纪》,见《宋书》本传,《隋志》不著录。《玉海》引正作松,余氏失校。)才编载记。(《晋史》十八家,以上所举者十有四。其余四家,未详何指。昌按:由此可知,浦注据《隋志》及两《唐志》所著录之《晋史》十九家,欲除去其中习凿齿《汉晋春秋》,以符《史通》所言十八家之数,操术未免疏略。浦氏盖未见《修〈晋书〉诏》也。)其文既野,其事罕传。遂使典午清高,韬遗芳于简册;金行曩志,缺继美于骊
。遐想寂寥,深为叹息。宜令修国史所,更撰《晋书》,铨次旧闻,裁成义类。俾夫湮落之诰,咸使发明。’(以下尚有其所须云云,已见上引《唐会要》。)末注贞观二十年闰三月。(原作闰二月,据《玉海》引改。《旧唐书》卷三十六《天文志》云:“贞观二十年,闰三月,癸巳朔。”可以为证。昌按:《册府元龟》卷五百五十六:“贞观二十年闰三月,诏修《晋书》”云云,与《唐会要》、《玉海》并同,亦足证《唐大诏令集》原作闰二月之误。)据此两书,则修书之诏,实下于二十年。《旧唐书》以为十八年者,非也。玄龄、敬宗、德棻等,虽俱乏三长之美,然颇有捃摭之劳,且数典行文,务求绮艳,不似元、明史臣,草率塞责,直等钞胥,则其表进全书,必不在期年以内。惜未见进书之表,不知究以何时奏御耳。”
又按: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晋书》”条:“唐初修《晋书》,以臧荣绪本为主,而兼考诸家成之。今据《晋》、《宋》等书列传所载,诸家之为《晋书》,无虑数十种。其作于晋时者,武帝时议立《晋书》限断,荀勖谓宜以魏正始起年,王瓒欲引嘉平以下朝臣尽入于晋,贾谧请以泰始为断。事下尚书议,张华等谓宜用正始,从之。(《贾谧传》。)武帝诏,自泰始以来,大事皆撰录,秘书写副。后有事即依类缀缉。(《武帝纪》。)此《晋书》之权舆也。自后华峤草魏、晋纪传,与张载同在史官。永嘉之乱,《晋书》存者五十余卷。(《峤传》。昌按:草魏、晋纪传者,乃峤之少子畅,非峤也。赵误。)干宝著《晋纪》,自宣帝迄愍帝,凡二十卷,称良史。(《宝传》。)谢沈著《晋书》三十余卷。(《沈传》。)传畅作《晋诸公赞》二十二卷,又为《公卿故事》九卷。(《畅传》。)荀绰作《晋后书》十五篇。(《绰传》。)束’作《晋书帝纪》、《十志》。(《’传》。昌按:“’传”二字原脱,今补。)孙盛作《晋阳秋》,词直理正。桓温见之,谓其子曰:‘枋头诚为失利,何至如尊公所说。若此史遂行,自是关君门户事。’其子惧祸,乃私改之。而盛所著已有二本,以其一寄慕容隽。后孝武博求异闻,又得之,与中国本多不同。(《盛传》。)王铨私录晋事,其子隐遂谙悉西晋旧事,后与郭璞同为著作郎,撰《晋史》。时虞预亦私撰《晋史》,而生长东南,不知中朝故事,借隐书窃写之。庾亮资隐纸笔,乃成书。隐文鄙拙。其文之可观者,乃其父所撰;不可解者,隐之词也。(《王隐传》。)习凿齿作《汉晋春秋》,起汉光武,终晋愍帝。于三国之时,则以蜀为正统。魏武(昌按:武当为文。)虽承汉禅,而其时孙、刘鼎立,未能一统天下也,尚为篡逆。至司马昭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凿齿传》。)其晋以后所作者,宋徐广撰《晋纪》十六卷。(《广传》。)沈约以晋一代无全书,宋泰始中,蔡兴宗奏约撰述,凡二十年,成一百十卷。(《约传》。)谢灵运亦奉勅撰《晋书》,粗立条流,书竟不就。(《灵运传》。)王韶之私撰《晋安帝春秋》,既成,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郎,使续成后事,迄义熙九年。其序王珣货殖,王嵚作乱事,后珣子和贵,韶之尝惧为所害。(《韶之传》。)荀伯子亦助撰《晋史》。(《伯子传》。)张缅著《晋钞》三十卷。(《缅传》。)臧荣绪括东西晋为一书,纪录志传共一百十卷。(《荣绪传》。)刘彤集众家《晋书》注干宝《晋纪》为四十卷。(《刘昭传》。)萧子云著《晋书》一百卷。(《子云传》。)此皆见于各传者。又《唐书·艺文志》所载晋朝史事,尚有陆机《晋帝纪》,刘协《注晋纪》、刘谦《晋纪》、曹嘉《晋纪》、邓粲《晋纪》及《晋阳秋》、檀道鸾《晋春秋》、萧景畅《晋史草》、(昌按:萧子显字景阳,“畅”乃“阳”之误。)郭季产《晋续记》、《晋录》之类,当唐初修史时尚俱在,必皆兼综互订,不专据荣绪一书也。”赵氏所考已详,然尚有未尽,如何法盛《晋中兴书》、朱凤《晋书》、郑忠《晋书》、庾铣《东晋新书》、张氏《晋书鸿烈》,皆近在《隋志》,而竟不之及。《宋书·裴松之传》载松之作《晋纪》。《北史·崔宏传》称崔浩著《晋后书》未就,传世者五十余卷。又《北齐书·宋显传》述其从祖弟绘,尝依裴松之注《三国志》例,注王隐《晋书》与何法盛《晋中兴书》。瓯北亦皆失引。
又按:陈寅恪著《李唐氏族之推测》,谓太宗之重修《晋书》,盖具欲讳其系出李初古拔之隐衷,可备一说。
《载记》三十
昌按: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二“《晋书·载记》”条:“《后汉书·班固传》,固述公孙述等僭伪事为《载记》若干篇。《晋书》载记之名,盖本于此。”
史佐孙冲之,表求别自创立,为一家之言。
昌按:《隋志》:“《宋书》六十五卷,齐冠军录事参军孙严撰。”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一:“《史通》……此云史佐孙冲之表求为一家之书,似即此孙严《宋书》,冲之其字欤?《宋书·臧质传》:‘孙冲之,太原中都人,晋秘书监孙盛曾孙也,官至右军将军,巴东太守。后事在《刘琬传》。’按:刘琬当为邓琬。《邓琬传》云:‘大明八年,琬为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前废帝遣使赍药赐子勋死,琬乃佐子勋起兵寻阳。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之郡,始至孤石。琬以冲之为子勋谘议参军,领中兵,加辅国将军,与陶亮并统前军。子勋即伪位,加左卫将军,后败还,不知所终。’岂即此孙冲之?冲之有集十一卷,见本志别集类中,又为孙盛曾孙,史学是其世业,殆即其人。或当时未及于难,入齐为冠军将军录事,未可知也。”
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勒为一书。
昌按:《隋志》:“《宋书》六十五卷,宋中散大夫徐爰撰。”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九“《宋书》多徐爰旧本”条:“沈约于齐永明五年奉敕撰《宋书》,次年二月即告成,共纪、志、列传一百卷。古来修史之速,未有若此者。今按其《自序》而细推之,知约书多取徐爰旧本而增删之也。宋著作郎何承天已撰《宋书》纪、传,止于武帝功臣,其诸志惟《天文》、《律历》;此外悉委之山谦之。谦之亡,诏苏宝生续撰,遂及元嘉诸臣。宝生被诛,又以命徐爰。爰因苏、何二本,勒为一史,起自义熙之初,迄于大明之末。其《臧质》、《鲁爽》、《王僧达》三传,皆孝武所造。惟永光以后至亡国十余年,纪载并缺。今永光以后纪传,盖约等所补也。(按《王智深传》:“约多载宋明帝鄙渎事。武帝谓曰:‘我昔经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于是多所删除。”可见宋明帝以后纪、传皆约所撰。)其于爰书稍有去取者,爰本有晋末诸臣,及桓玄等诸叛贼,并刘毅等与宋武同起义者,皆列于《宋书》。约以为桓元、谯纵、卢循,身为晋贼,无关后代;吴隐、郗僧施、谢混,义止前朝,不宜入《宋》;何无忌、诸葛长民、魏咏之、檀凭之志在匡晋,亦不得谓之宋臣,故概从删除。是约所删者,止于此数传,其余则皆爰书之旧,是以成书若此之易也。(《徐爰传》:“爰虽因前作,而专为一家之书。起元义熙,为王业之始;载序宣力,为功臣之断。于是内外博议,或谓宜以义熙元年为断,或谓宜以元兴三年为断。诏曰:‘项籍、圣公,编录二《汉》,前史已有成议。《桓元传》宜在《宋典》,余如爰议。’”是可见爰旧本体例也。)余向疑约修《宋书》,凡宋齐革易之际,宜为齐讳;晋宋革易之际,不必为宋讳,乃为宋讳反甚于为齐讳;然后知为宋讳者,徐爰旧本也,为齐讳者,约所补辑也。人但知《宋书》为沈约作,而不知大半乃徐爰作也。观《宋书》者,当于此而推之。”(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三“沈约《宋书》”条略同而不及赵说之详。)
至齐,著作郎沈约更补缀所遗,制成新史,……为纪十、志三十、列传六十,合百卷,名曰《宋书》。
昌按: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十三云:“沈约《宋书》,今为百卷。按约《表》云:‘本纪、列传,缮写已毕,合志、表七十卷。’是约《书》只七十卷耳。此七十卷中,今脱去《表》,又脱到!之等传。又《后汉书·皇后纪》注引约作《谢俨传》,……《班彪传赞》注内亦引沈约《宋书》叙谢俨事,今本《宋书》无之,惟《王景文传》有谢俨名耳。(谢嘏亦名俨,见《陈书》。)《梁书·止足传》云《宋书·止足传》有《羊欣》、《王微》。今《宋书》有《欣》、《微传》而无《止足》之目。又本书有《张邵传》。别有邵子张敷、邵兄子张畅传。其《邵传》盖亡失,后人取他书补入,故《宋书》讳‘裕’字,独此《传》直书之。又补入者不知敷、畅《宋书》已有传,而此《传》附载敷、畅事,更不删削,遂至重复。其余讹脱尤甚。大约约作史准范晔《后汉书》体,一人传毕即加论,不待一卷之终。后人不知,妄于其论画为一卷,此七十卷之分为百卷故耶?《文选·谢灵运传论》善注云:‘沈约修《宋书》百卷。’愚意此书在唐世未必遽有脱误移改,一如今本,疑此百卷二字非善注,后人妄增入耳。”(缪荃孙《云自在龛随笔》卷一《论史》云:“如《刘穆之》、《王弘》两传论专及穆之一人,可作一人一论之证。”又《随笔》此条论沈氏《宋书》卷数缺佚情状,全袭姜坞,惟删去其中所考张邵诸传事,及《文选》李注载沈约修《宋书》百卷事,而于篇末略事补苴。艺风学人,亦偶乾没,可异也。)姚氏所考《宋书》今本缺佚之状甚是,而谓卷帙经后人妄析,《选注》经后人妄增则非。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宋书》”条云:“刘知几《史通·古今正史》篇于诸史纪、志、表、传凡若干篇,合若干卷,言之颇详。使约尝作表,不应略而不言。若谓唐以前其表已佚,知几亦不容不知。且若果亡于唐以前,《隋志》当注曰:梁有表几卷,亡。志既不言有所残缺,是约书本无表也。《宋书·自序》载其《上书表》曰:‘本纪、列传,缮写已毕,合志、表七十卷,臣今谨奏呈;所撰诸志,须成续上。’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三云:‘据其《上书表》,则纪、传先成,志系续上。今约书纪十卷,传六十卷,适合七十卷之数。外有志三十卷而无表,与《梁书》本传所云《宋书》百卷适合,则《上书表》中“志表”二字,乃衍文也。’余谓《上书表》既云:‘合志、表七十卷,今谨奏呈’,则志、表即在七十卷中,已奏呈矣,又云:‘诸志须成续上’,文义甚为不词。且若果合纪、传、志、表才七十卷,何以《梁书》、《隋志》、《史通》皆云《宋书》百卷?然则‘志表’二字为浅人妄增,明矣。”此说足以理姚氏及《提要》以《宋书》本有表而后乃佚去之惑。又姚氏论《宋书》无《止足传》事,余氏云:“《宋书》凡有四家。《梁书》所言,非必约《书》,姚说盖误。”
永明末,其书既行,河东裴子野更删为《宋略》二十卷。沈约见而叹曰:“吾所不逮也。”由是世之言《宋史》者,以裴《略》为上,沈《书》次之。
昌按:《梁书·裴子野传》:“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常欲继承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子野更删撰为《宋略》二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约见而叹曰:‘吾弗逮也。’”本书《杂说中》篇云:“若裴氏者,众作之中,所可与言史者。”又《论赞》篇云:“大抵史论皆华多于实,理少于文。必择其善者,则干宝、范晔、裴子野是其最也。”
又按:《四库提要》卷五十“许嵩《建康实录》”条:“裴子野《宋略》,当时所称良史,沈约自以为不及者,今已不传。《资治通鉴》载有‘论赞’数条,亦多首尾不具。而是书于刘宋一代,全据为蓝本,并子野论赞之词,尚存什一,是亦好古者所宜参证矣。”
又按:遗书本《文史通义》外篇卷二《读〈史通〉》云:“世传沈休文与齐明帝赌征栗典,故少三事,退为后言,以明己之出于故让,是非不好胜者也。其著《宋书》,虽不敢希踪班、马,而文辞典雅,颇具别裁,抑亦范氏之亚匹也。史称裴子野删《宋书》为《宋略》三十卷,(昌按:当作二十卷。)约见之,叹曰:‘吾不如也。’《史通》因饰之曰:‘由是言宋史者,以裴《略》为上,沈《书》次之。’此岂情理之言哉?裴《略》今已不传,前人录入编年部次,是荀悦《汉纪》、袁宏《后汉纪》之属也。是与纪传之史绝不相
,前史谓删约《书》,固已谬矣。荀氏之《纪》,不尽出于班《书》;袁氏之《纪》,不尽由于一史。假而易编年于纪传,而止凭一书,删繁就简,乃荒陋者所为,通人不出此也。裴氏之书未必至是,而史顾侈为美谈,何其陋欤?约之叹服,大抵取其翦裁简当,至谓己所不如,不过一时推奖之辞,且亦明知己之撰述足以流传,不致为所掩也,故不妨为假藉。而史氏录之,则未察其本矣。刘氏斟酌群言,扬搉史品,自宜知所别择,乃又从而实之曰:‘由是言宋史者,以裴《略》为上,沈《书》次之。’后人不见裴书,而因刘氏之言,以谓裴《略》实胜沈《书》,有定品矣。姑无论子野史笔文才,未闻可驾休文而上;正使其书不愧荀、袁,亦与马、班诸书风马牛之不相及也。刘氏二体之篇,明言班、荀二家,缺一不可。未闻言汉事者,以荀《纪》为上,班《书》次之;言东汉之史,以袁《纪》为上,范《书》次之。何则?短长优绌,必以其类相形,体制各不相
,短长何自见哉?”章氏之言甚辩。然《全梁文》卷十一载简文帝《与湘东王书》已称“裴氏乃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而谓:“谢朓、沈约之时,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梁书·裴传》亦云:“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靡丽之辞。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观《建康实录》及《全梁文》所辑遗文,可见一斑。然则裴沈之文,原自异派,以言撰史,子野实长。休文之推挹,子玄之扬搉,固非无因。而史体虽非一途,史笔原无二致,非类相形,有何不可?至若以宋比汉,谓言汉史不闻称荀、袁为上,班、范次之,则率尔类推,纯为戏论矣。由此观之,实斋此之所论,似察而实瞀,殆不可从也。
梁天监中,太尉录事萧子显启撰《齐史》,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起昇明之年,尽永元之代,为……
以上文字旧阙,浦起龙补,云:“此八句诸本脱简,今据本传补入。宁冒妄缀之讥,不敢疏率了事也。”又云:“其为脱简,灼然无疑,故敢斗胆补入。”卢文弨于“沈约复著《齐纪》二十篇”下,校云:“下有脱文。”何焯校本补“梁天监中萧子显启撰《齐史》为”十二字。
昌按:《史官建置》篇:“蜀李与西凉二朝”,“蜀李”下,浦校云:“义门订本有‘李’字,他本无。”又:“即今为载笔之别曹”,“即”下,浦校云:“依义门订本。一无‘即’字,一误作‘命’字。”据此,浦氏曾见何焯校本,灼然无疑。余尝绎二家所勘,颇多相合,而标明者盖寡。即如此处,义门亦既补之于前矣,虽繁简少殊,而浦氏乃略不之及,且一则云:“宁冒妄缀之讥”,再则云:“故敢斗胆补入”,一似其未经何氏之启迪也者,其故何欤?
又按: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九“《齐书》旧本”条:“《齐书》亦有所本。建元二年,即诏檀超与江淹掌史职,超等表上条例:开元纪号,不取宋年;封爵各详本传,无假《年表》;立十志,《律历》、《礼乐》、《天文》、《五行》、《郊祀》、《刑法》、《艺文》依班固,《朝会》、《舆服》依蔡邕、司马彪,《州郡》依徐爰,《百官》依范蔚宗;日蚀旧载《五行》,应改入《天文志》;帝女应立传,以备甥舅之重;又立《处士》、《列女传》。诏内外详议。王俭议以为《食货》乃国家本务;至《朝会》,前史不书,乃伯喈一家之说,宜立《食货》,省《朝会》;日月应仍隶《五行》;帝女若有高德绝行,当载《列女传》,若止于常美,不立传。诏日月灾隶《天文》,余如俭议。(见《檀超传》。)此齐时修国史体例也。又有豫章熊囊著《齐典》,沈约亦著《齐纪》二十卷,江淹撰《齐史》十志,吴均撰《齐春秋》,俱见各本传。今按萧子显《齐书》,但有《礼乐》、《天文》、《州郡》、《百官》、《舆服》、《祥瑞》、《五行》七志,而《食货》、《刑法》、《艺文》仍缺;《列传》内亦无《帝女》及《列女》,其节义可传者,总入于《孝义传》;改《处士》为《高逸》;又另立《倖臣传》。其体例与超、淹及俭所议,皆小有不同,盖本超、淹而小变之。《超传》内谓超史功未就而卒,淹撰成之,犹未备也。此正见子显之修《齐书》不全袭前人也。”(《陔余丛考》卷七“《齐书》原本”条较略。)
合成五十九篇
昌按:《四库提要》卷四十五:“章俊卿《山堂考索》引《馆阁书目》云:《南齐书》本六十卷,今存五十九卷,亡其一。刘知几《史通》、曾巩《叙录》则皆云八纪、十一志、四十列传,合为五十九卷,不言其有阙佚。然《梁书》及《南史·子显本传》,实俱作六十卷,则《馆阁书目》不为无据。”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南齐书》”条:“按:《隋志》著录此书六十卷,而《旧唐志》则止五十九卷。考《旧唐志》全录自毋煚《古今书录》。其书作于开元时,(见《志序》。)而《南齐书》已亡其一卷。然《新唐志》又作六十卷。岂其全书后来复出欤?抑此一卷即本书之序录,故或入卷数,或不入卷数欤?至宋代诸家书,自《崇文总目》以下,皆五十九卷矣。……《廿二史考异》卷二十五‘《南齐书》目录序’条云:‘按:《史通·序例》篇云:“沈《宋》之《志序》,萧《齐》之《序录》,虽皆以序为名,其实例也。”则子显书当有《序录》一篇,刘知几犹及见之。《晋书》亦有《序例》一篇,今本皆无之。’……凡《序录》最易亡失。故《隋志》于各书之下,往往注曰:‘《梁》有《录》一卷,亡。’意《南齐书》所亡者,正是《序录》。刘知几尚及见之。以《序录》本非列传,且多不入卷数,故知几只言五十九篇耳。”
《梁史》,武帝时,沈约与给事中周兴嗣、步兵校尉鲍行卿、秘书监谢昊相承撰录,已有百篇,值承圣沦没,并从焚荡。
昌按:朱希祖《萧梁旧史考》:“《梁书》百篇,沈约等四人相承撰录,明非同时并撰。盖武帝时,沈约先撰《梁书》,故约有《梁武纪》十四卷。(昌按:见《梁书》及《南史》本传,《隋志》不著录。)天监十二年,约卒。周兴嗣在天监中,已佐撰国史,沈约卒,兴嗣相承撰录。普通二年,兴嗣卒,鲍行卿、谢昊相承撰录。史载鲍行卿事,皆在武帝时,官至步兵校尉,意其人盖在武帝时卒。
惟谢昊之卒,似在最后。萧韶为《太清纪》,其诸议论,多昊为之,(昌按:见《杂说中》篇。)而又为元帝撰实录,(昌按:《隋志》:“《梁皇帝实录》五卷,梁中书郎谢昊撰,记元帝事。”)明昊在梁末犹存。故此《梁书》百篇,虽席三家之业而作,然必为昊独力所完成,故后人著录此书,独标谢名。……谢昊《梁书》本百篇,刘子玄虽谓‘承圣沦没,并从焚荡’,然《隋志》著录,尚存四十九卷。盖江陵陷时,元帝虽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然仓卒乱离之际,岂无有收拾余烬,以作保存之计者?牛弘谓:‘萧绎据有江陵,遣将破平侯景,收文德殿之书及公私典籍,悉送荆州。及周师入郢,绎悉焚之于外城。所收十才一二。’(《隋书·牛弘传》。)故《梁武帝集》四十卷,《简文集》九十卷,各止一本,江陵平后,并藏秘阁。(《周书·萧大圜传》。)可见当时焚余之书,或辇归关中,或散出民间。陈天嘉中,更加搜集,遂多残缺。(《隋书经籍志序》。)其后南北秘藏,皆会粹于隋,故《隋书经籍志》所载,梁有而当时无者,已归焚毁;梁有全书而当时已残缺者,必大都为焚余残籍。谢昊《梁书》四十九卷,盖亦为焚余残籍耳。抑承圣之后,更有所撰集欤?《梁书》无《昊传》,疑不能明也。此书藏于中秘,刘子玄未得见,故云:‘并从焚荡。’”
又按:《太平御览》卷六百十九引《三国要略》:“周师陷江陵,梁王知事不济,入东阁行殿,命舍人高善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欲自投火与之俱灭。宫人引衣,遂及火灭尽。并以宝剑斫柱令折,叹曰:‘文武之道,今夜穷矣。’”
卢江何之元
昌按:《陈书·文学传略》云:之元,卢江潜人也,好学有才思,梁天监末解褐,历仕武陵王、王琳、萧庄。琳败入齐,复还陈。太建八年,除始兴王叔陵中卫府功曹参军事,寻迁谘议参军。“及叔陵诛,之元乃屏绝人事,锐精著述;以为梁氏肇自武皇,终于敬帝,其兴亡之运,盛衰之迹,足以垂鉴戒,定褒贬;究其始终,起齐永元元年,迄于王琳遇获,七十五年行事,草创为三十卷,号曰《梁典》。”《萧梁旧史考》:“《隋书经籍志》:‘《梁典》三十卷,陈始兴王谘议何之元撰。’《史通》、《文选注》及《太平御览》等书,征引颇多,皆属零简,惟《陈书·何之元传》载其《梁典序》一篇,《文苑英华》载何之元《高祖事论》一篇,文独完整,足以觇其书之体例,……有后论以曲畅其旨,有凡例以包举其体。至其全书,尚有总论一篇。《文苑英华》所载《高祖事论》,文近二千言,《目录》称为《高祖革命论》。今观其文,通论梁代,非专论高祖,实仿干宝《晋纪总论》而作。严可均改为《梁典总论》,甚觉谛当。……《总论》自谓:‘官自有梁,备观成败。昔因出轴,流寓齐都;穷愁著书,窃慕虞子。’则之元所著《梁典》,实始于寓齐之日,及叔陵之诛,乃始屏绝人事,卒成此书云。”
沛国刘璠
昌按:《周书·刘璠传略》云:“刘璠,字宝义,沛国沛人也。……天和三年卒,时年五十九。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子祥嗣。祥字休征,以字行。初,璠所撰《梁典》始就,未及刊定而卒,临终,谓休征曰:‘能成我志,其在此书乎。’休征始定缮写,勒成一家,行于世。”
合撰《梁典》三十篇
浦起龙曰:“按:《陈书》何之元、《周书》刘璠二传,各言撰《梁典》三十卷,《隋》、《唐》二志亦皆分载二典,而《史通》以为二人合撰,则《梁典》只是一书耳。足证二志之歧出。”
昌按: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二:“今考刘璠卒于周武帝天和三年。其书未就,子休征为写定之。休征卒于周静帝大象二年。是其书成于大象之前,行于北朝,或未及于江左。其父子皆终于周代,与南朝之何之元亦风马牛不相及。之元之书,始作于陈后主即位之岁。因始兴王叔陵行弑伏诛,之元为其官属,幸而得免,故屏绝人事,一意著书。其时在周大象后三年,隋文帝开皇二年。刘璠《梁典》已早成书矣,实非合撰。《史通》‘合’字,当是‘各’字之误。浦氏云云,不足为据。”
《陈史》,初有吴郡顾野王、北地傅
,各为撰史学士。其《武》、《文》二纪,即顾、傅所修。太建初,中书郎陆琼续撰诸篇,事伤烦杂。姚察就加删改,粗有条贯。
昌按: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陈书》”条:“今《陈书·高祖(武帝。)纪》二卷,《世祖(文帝。)纪》一卷。顾、傅所修,当亦同此。则《唐志》所录两家书各三卷者,当即《武》、《文》二帝纪,与知几所言适合,知顾、傅(昌按:“傅”字原脱,今以意补。)书所存者,实止此数。野王本传云:‘又撰《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书既未成,则所谓二百卷者,或空张篇目,或唐初已亡,不得以史志为讹舛也。……琼既续顾、傅之书,明其篇卷当多于顾、傅,(昌按:“傅”字原脱,今以意补。)姚察删陆书之烦杂,是其所撰,以陆为本。《旧唐书·思廉传》乃云:‘删益傅
、(二字惧盈斋刻本误作“博综”。)顾野王所修旧史,成《陈书》三十卷。’竟不及陆琼,则史笔之疏也。”
皇家贞观初,其子思廉为著作郎,奉诏撰成二史,于是凭其旧籍,加以新录。
昌按: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三“姚思廉《梁》《陈》二书”条:“姚察在陈为吏部尚书,陈宣帝太建末,即奉敕撰《梁史》。入隋,历太子内舍人、秘书丞、北绛公;始自吴兴迁居关中,为雍州万年人。察学兼儒史,见重于二代。当隋文帝时,尝访察以梁、陈故事,察每以所论载奏之。于是开皇九年,敕并成《梁》、《陈》二史,遣内史舍人虞世基索本上进,藏于内殿,而书犹未成。临亡,属子思廉继其业。思廉少仕陈,为扬州主簿,入隋,为汉王府参军、河间郡司法书佐;上表陈父遗言。有诏许其续成《梁》、《陈》史。后为代王侑侍读。唐高祖受禅,授秦王文学。太宗引为文学馆学士。太宗入春宫,迁太子洗马。贞观初,迁著作郎、宏文馆学士。三年,又受诏与秘书监魏征同撰《梁》、《陈》二史。思廉采谢炅等诸家《梁史》,续成父书;并推究陈事,删益顾野王所修旧史,撰成《梁书》五十卷,《陈书》三十卷。魏征虽裁其总论,其编次笔削,皆思廉之功也。以上见《陈书》第二十七《察本传》及《旧唐书》第七十三卷、《新唐书》第一百二卷《思廉各本传》。”赵翼《陔余丛考》卷七“《梁》《陈》二书”条:“《新唐书·姚思廉传》:其父察在陈,尝修《梁》、《陈》二史未就,以属思廉。思廉入隋,表父遗言,有诏听续。至唐,又奉诏与魏征等修《梁》、《陈》二书,乃采谢炅、顾野王诸书以成之。《旧唐书》谓思廉采谢炅诸家书著《梁史》;又推究陈氏,博综顾野王所修旧史成之。(昌按:“博综”乃“傅
”之误,说见前。赵氏失校,故改易其文如此。)今以迹推之,则察已有成绪,思廉不过取谢、顾诸家,重为订正耳。如《梁书》王茂、曹景宗、萧颖达、张宏策、韦睿等传,皆载察旧论;《陈书·武帝纪论》、《文帝纪论》,亦察原文。可见此等纪传编排卷数,亦是察所手定,则文字可知也。《姚察传》亦云:《梁》、《陈》二史,本察所撰。其中序论、纪传有缺者,临殁时以体例戒其子思廉博访续撰。此思廉自撰其父之传,盖纪实也。两朝数十卷书,经父子两世纂辑之功始就。盖作史之难,不难于叙述,而难于考订事实,审核传闻,故不能速就耳。至其文笔,亦足称良史。”朱希祖《萧梁旧史考》:“姚思廉之补撰《梁》、《陈》二史,当起于隋大业二年。《陈书·姚察传》云:‘察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隋文帝开皇之时,遣内史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上,今在内殿。大业二年,察终于东都。内史侍郎虞世基奏思廉踵成《梁》、《陈》二代史,自尔以来,稍就补续。’《唐书》本传亦言:思廉上表陈父遗言,有诏许其续成《梁》、《陈史》。此姚思廉第一期续修《梁》、《陈》二史之事实也。(起隋大业二年,至唐武德五年,约十六年。)《唐会要》云:‘武德四年十一月,令狐德棻言于高祖曰:“近代已来,多无正史,梁、陈及齐,犹有文籍,至于周、隋,多有遗阙。当今耳目犹接,尚有可凭,如更数十年后,恐事迹湮没,无可纪录。”至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大理卿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修《梁史》,……秘书监窦琎、给事中欧阳询、秦王府文学姚思廉修《陈史》。绵历数载,竟不就而罢。’此姚思廉第二期续修《陈史》之事实也。(起武德六年,至贞观三年,约七年。时崔善为、孔绍安、萧德言所修《梁史》,亦必略有成绩。)又云:‘贞观三年,于中书置秘书内省,以修五代史。贞观十年正月二十日,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侍中魏征、散骑常侍姚思廉、太子右庶子李百药、孔颖达、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中书侍郎岑文本、中书舍人许敬宗等撰成周、隋、梁、陈、齐五代史,上之。’《旧唐书·魏征传》:‘初,有诏遣令狐德棻、岑文本撰《周史》,孔颖达、许敬宗撰《隋史》,姚思廉撰《梁》、《陈史》,李百药撰《齐史》。征受诏总加撰定,多所损益,务成简正。《隋史序论》,皆征所作,《梁》、《陈》、《齐》各为总论,时称良史。’此姚思廉第三期续修《梁》、《陈》二史之事实也。(起贞观三年,至贞观十年,约七年。昌按:本篇“《隋书》”条“始以贞观三年创造”下原注云:“唯姚思廉以贞观二年起功,多于诸史一岁。”则朱氏此处所注起贞观三年当为二年,(上自注同。)约七年当为八年。就其年次先后相衔而言,则为九年,故子玄云:“弥历九载,方始毕功”也。)综观思廉所撰《梁》、《陈》二史,前后约三十年。而其父察在陈太建末已知撰《梁史》,迄于祯明三年陈亡之时,约八年。隋开皇九年,(即陈祯明三年。)勅成《梁》、《陈》二史,(《陈书·姚察传》。)迄于大业二年察终于东都,约十七年。察所撰《梁》、《陈》二史,前后约二十五年。是其父子撰成《梁》、《陈》二史,合约五十五年,可谓专且久矣。”朱《考》又云:“姚思廉《梁书》,大半本其父所作。……《梁书》五十六卷,……题姚察者二十七卷,(昌按:谓篇末称“陈吏部尚书姚察”者,则有第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五、二十七、三十、三十四、三十五、三十七、三十八、四十、四十二、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三各卷,称“史官陈吏部尚书姚察”者,则有第三十三卷。其余但称“史臣”而已。)疑察已成之稿,思廉或稍有增省耳。……(自余)二十九卷,疑思廉所补,然亦间有察未成之稿。如《隋志》所列姚察《梁书·帝纪》七卷,思廉或稍节省以成《帝纪》六卷耳。综观察之所作二十六篇,(昌按:当作二十七篇。)大都关于梁之元勋宰执,及优于文学政事之人。梁之一代英华,已萃于此。思廉所补,除帝后纪传外,大抵多皇族、武臣、客卿、诸夷等传,惟袁昂、王僧辩二传较有重大关系。此其大略也。”
又按:缪荃孙《云自在龛随笔》卷一《论史》云:“姚伯审父子撰《陈书》,始于陈,终于隋,献自贞观之时,而皆奉陈三世国讳,以此知隋唐之际,古意犹存也。余尝反覆兹书,而知通篇皆魏元成所参订,姚氏父子有内大恶讳之义焉。江阴之薨,不书陈志。丽华一传,不详蛊惑始末。文贞于《丽华传》特为补缀,可以知其体例矣。江总特与伯审相得,思廉附于总传,而不详载其谄奉后主,徒一二语约略及之,赞尤褒美过当,自‘后主之(昌按:原误三,据《陈书》改。)世’以下六十五字,总之过恶在焉,疑亦元成所增。”此论《陈书》书法,亦读者所当知。
弥历九载,方始毕功。
昌按: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陈书》”条:“《会要》及《旧书·姚思廉传》均言以贞观二年奉诏,则计至十年书成时,(《新旧书》均无《陈史》成书年月,此据《会要》。昌按:《旧书·太宗纪》明载贞观十年春正月壬子,房玄龄等上五代史。特《会要》卷六十三称:“贞观十年正月二十日,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等撰成周、隋、梁、陈、齐五代史上之。”多“撰成”二字,较为明晰,其实一也。)不足九载。《史通》又云:‘初,太宗以梁、陈及齐、周、隋氏并未有书,乃命学士分修。始以贞观三年创造,至十八年方就。’(据黄叔琳训故本。昌按:浦本同。)自注云:‘唯姚思廉贞观二年起功,多于诸史一岁。’若如所言,则首尾已十七年,又不止九载。考卢文弨用华亭朱氏影宋钞本校云:‘宋本缺十字。’(卢校有传录本,藏东莞伦氏。)然则十字为后人所妄加。他史皆八年方就,思廉独以贞观二年起功,较诸史早一年,故云‘弥历九载’耳。”盖《史通》所云“至八年方就”者,乃谓费时八年,犹云“弥历九载”,非谓至贞观八年也。
前赵刘聪时,领左国史公师彧撰《高祖本纪》及功臣传二十人,甚得良史之体。凌修谮其讪谤先帝,聪怒而诛之。刘曜时,平舆子和苞撰《汉赵记》十篇,事止当年,不终曜灭。
昌按:朱希祖《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汉赵记》十卷,和苞撰。’按:《史通·史官》篇:‘伪汉嘉平初,公师彧以太中大夫领左国史,撰其国君臣纪传。’又《正史》篇:‘……’(昌按:凡略去者即本条正文。下引朱《考》均同。)《晋书·刘曜载记》:‘曜命起酆明观,立西宫,建凌霄台,又将营寿陵。侍中和苞上书谏。曜大悦,封苞平舆子,领谏议大夫。’汤球辑和苞《汉赵记》十条,中称曜为今上,粲为太子,与《史通》所谓‘事止当年,不终曜灭’说合。”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四:“按:苞称刘聪名,称曜为今上,粲为太子,是其史例。”
后赵,石勒命其臣徐光、宗历、傅畅、郑愔等撰《上党国记》、《起居注》、《赵书》,其后又令王兰、陈宴、程阴、徐机等相次撰述。至石虎,并令刊削,使勒功业不传。其后燕太傅长史田融、宋尚书库部郎郭仲产、北中郎参军王度追撰二石事,集为《邺都记》、《赵记》等书。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晋书·石勒载记》:‘赵王元年,命记室佐明稭、程机撰《上党国记》,中大夫傅彪、贾蒲、江轨撰《大将军起居注》,参军石泰、石同、石谦、孔隆撰《大单于志》。’《隋书经籍志》:‘《赵书》十卷。’(《唐书经籍志》作《赵石记》二十卷,入编年类。)注云:‘一曰《二石集》,记石勒事,伪燕太傅长史田融撰。’(按:《史通·杂说》自注:“田融《赵史》谓勒为前石,虎为后石。”此处“石勒”下疑脱“石虎”二字。)‘《二石传》二卷,晋北中郎参军王度撰。《二石伪治时事》二卷,王度撰。’(《晋书·佛图澄传》:“王度为石虎著作郎。”疑后归晋,故《隋志》称为晋北中郎参军,且于二石称伪也。……)按:《史通》所言《上党国记》、《起居注》、《赵书》撰人姓名,与《晋书·石勒载记》及《隋书经籍志》皆不相合,未知何据。且《史通·忤时》篇又云:‘刘、石僭号,方策委于和、张。’考刘氏之史,成于和苞。石氏之史,委于张某,此亦异闻。《隋志·地理类》有《邺中记》二卷,晋国子助教陆(撰;《赵记》十卷,不著撰人。与《史通》所言《邺都记》、《赵记》者,又各不同,岂《史通》别有所据欤?(《唐书经籍志》:“《二石伪事》六卷,王度、隋(等撰。”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谓:隋(为陆(之误。是也。丁国钧《补晋书艺文志》谓:《隋志》有王度《二石伪治时事》,应即此书,云六卷者,殆四卷为隋氏书也。按:丁说误矣。隋(即陆(之误。陆(撰《邺中记》二卷,王度撰《二石传》二卷、《二石伪治时事》二卷。《唐志》之《二石伪事》六卷,盖合王、陆二家三书而成者也。)《晋书·韦
传》:‘
仕于刘曜,为黄门郎,后又入石季龙,署为散骑常侍,历守七郡,又征为廷尉。前后四登九列,六在尚书,二为侍中,再为太子太傅,封京兆公,凡所述作及集记世事数十万言。’据此,则韦
亦必集记《赵史》也。又有吴笃《赵书》,记石勒事,见《太平御览》八百二十引。”又朱《考》于所引《史通》此条下注曰:“《十六国春秋·后赵录》:‘徐光,字季武,顿丘人,好学有文才。勒署为参军,迁为中书令,领秘书监。及勒薨,虎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囚光于襄国诏狱。光在狱中,注解经史十余万言。’《晋书·傅玄传》:‘畅字世道,没于石勒。勒以为大将军右司马。谙识朝仪,恒居机密,勒甚重之。作《晋诸公叙赞》二十二卷,又为《公卿故事》九卷。咸和五年卒。’按:时为勒建平元年,初称帝。《后赵录》三:‘赵王元年,署傅畅领经学祭酒。’”
前燕,有《起居注》,杜辅全录以为《燕纪》。后燕,建兴元年,董统受诏草创《后书》……三十卷。……其后申秀、范亨各取前后二《燕》,合成一史。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燕书》二十卷,记慕容隽事,伪燕尚书范亨撰。’(《唐书经籍志》入编年类。《魏书·崔浩传》:“神
二年,诏集诸文人撰录。浩及弟览、高谠、邓颖、晁继、范亨、黄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据此,则范亨亦终仕魏也。)按:《史通·正史》篇云:‘……’据此,则《隋志》所列《燕书》二十卷,乃申秀、范亨二人共撰,(昌按:《史通》云申、范各取二《燕》合成一史,则非共撰一书,而是分撰二书,明矣。朱说误。)所记亦非专为慕容隽事,乃前后燕二代之史也。考《太平御览》及《通鉴考异》引范亨《燕书》,有《高祖武宣皇帝纪》、(慕容廆。)《太祖文明皇帝纪》、(慕容皝。)《烈祖景昭皇帝纪》、(慕容俊。)《少帝纪》,(慕容
。)是为前燕;《世祖武成皇帝纪》、(慕容垂。)《献庄皇帝纪》、(慕容全。“全”或作“令”。)《烈宗惠愍皇帝纪》、(慕容宝。)《中宗昭武皇帝纪》、(慕容盛。)《昭文皇帝纪》,(慕容熙。)是为后燕。据此,则范亨《燕书》是合前后《燕》为一史,明矣。”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四:“《通鉴考异》所引《燕书》有《武宣记》、《文明记》、《征虏仁传》、《慕容翰传》,《太平御览·天部》所引有《烈祖后记》。此其分篇之可见者。”(“记”皆当作“纪”。)
南燕,有赵郡王景晖,尝事德、超,撰二主《起居注》。超亡,仕于冯氏,……仍撰《南燕录》六卷。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南燕起居注》一卷。’不著撰人名氏。又‘《南燕录》六卷’。(《旧唐志》入编年类。)注云:‘记慕容德事,伪燕中书郎王景晖撰。’按:《十六国春秋·南燕录》一:‘刘藻自姚兴而至。兴太史令高鲁遣其甥王景晖随藻送玉玺一纽,并图谶秘文。’又《南燕录》五有中书侍郎王景晖。考《史通·正史》篇:‘……’据此,则《隋志》之《南燕起居注》,亦景晖所撰;而《南燕录》六卷,实成于北燕,记慕容德、慕容超二代事,《隋志》专云记慕容德事,未为核实;所称伪燕中书郎王景晖,伪燕系指北燕,中书郎乃中书令之误。《隋志》又有《南燕录》五卷。注云:‘记慕容德事,伪燕尚书郎张诠撰。’(两《唐志》作张铨《南燕书》十卷。)‘《南燕书》七卷,游览先生撰。’”
蜀,初号成,后改称汉。李势散骑常侍常璩撰《汉之(昌按:“之”字据宋本增。)书》十卷,后入晋秘阁,改为《蜀李书》。璩又撰《华阳国志》,具载李氏兴灭。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汉之书》十卷,常璩撰。《华阳国志》十二卷,常璩撰。梁有《蜀平记》十卷,《蜀汉伪官故事》一卷,亡。’按:《十六国春秋·蜀录》:‘李雄兴学校,置史官。’《史通·史官》篇:‘蜀李、西凉二朝,记事委之门下。’是蜀李亦注重史事。颜之推《家训·书证篇》:‘《蜀李书》一名《汉之书》。’《史通·正史》篇:‘……’《蜀录》亦云:‘常璩,字道将,蜀成都人,著《华阳国志》十篇,序开国以来,迄于李势,皆有条理。’丁国钧《补晋书艺文志》谓《蜀平记》当是记桓温平李势事。”
前凉张骏十五年,命其西曹边浏集内外事,以付秀才索绥,作《凉国春秋》五十卷。又张重华护军参军刘庆在东菀专修国史二十余年,著《凉记》十二卷。建康太守索晖、从事中郎刘!,又各著《凉书》。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十六国春秋·前凉录》:‘儒林祭酒索绥,字士艾,敦煌人,著《凉春秋》五十卷。’(见“张玄靖太始五年”条。)先是,张骏十五年,命西曹掾集阁内外事付索绥以著《凉春秋》。《史通·正史》篇:‘……’(《史官》篇亦云:“前凉张骏时,刘庆迁儒林即中常侍,在东苑撰其国书。”)《隋书经籍志》:‘《凉书》十卷,记张轨事,伪凉大将军从事郎中刘景撰。’按:刘景即刘),避唐讳改。(昌按:唐高祖李渊之父名)也。参下“西凉史”条笺记。)《隋志》又有‘《凉记》八卷,记张轨事,伪燕右仆射张谘撰’。(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引《世说新语·言语篇》注作张资《凉州记》。《唐书经籍志》:“《凉记》十卷,张证撰。”误。)‘《西河记》二卷,记张重华事,晋侍御史喻归撰。’(《元和姓纂》:“东晋有喻归,撰《西河记》三卷。”《唐书经籍志》:“《西河记》二卷,段龟龙撰。”盖误。)按:《十六国春秋·前凉录》:‘张重华永乐三年(晋永和五年)九月,晋遣侍御史俞归拜重华侍中、大都督陇右诸军事、大将军、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假节,西平公。永乐六年,御史俞归至凉州。重华将受诏,未及而卒。’归之撰《西河记》,盖在此时。”张澍《西河记》辑本序:“《隋志》:‘《西河记》二卷。’《元和姓纂》:‘东晋有喻归,撰《西河记》三卷。’《广韵》作二卷,‘喻’作‘谕’,音‘树’。盖记张重华事也。《十六国春秋》:晋遣侍御史喻归拜重华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假节。重华谋为凉王,不肯受诏,使亲信人与归言。归折之。《西河记》作于此时也。”朱氏考《西河记》盖本张序。归折重华事,《晋书·张传》所载甚详。
前秦,史官初有赵渊、车敬、梁熙、韦谭,相继著述。苻坚尝取而观之,见苟太后幸李威事,怒而焚灭其本。后著作郎董谊追录旧语,十不存一。及宋武帝入关,曾访秦国事,又命梁州刺史吉翰问诸仇池,并无所获。先是,秦秘书郎赵整参撰国史,值秦灭,隐于商洛山,著书不辍。有冯翊车频助其经费。整卒,翰乃启频纂成其书,以元嘉九年起,至二十八年方罢,定为三卷,而年月失次,首尾不伦。河东裴景仁又证其讹僻,删为《秦纪》十一篇。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秦书》八卷,何仲熙撰,记苻健事。《秦记》十一卷,宋殿中将军裴景仁撰,梁雍州主簿席惠明注。’《宋书·沈昙庆传》:‘大明元年,昙庆为徐州刺史。时殿中员外将军裴景仁助戍彭城。本伧人,多悉戎荒事。昙庆使撰《秦记》十卷,叙苻氏僭伪本末。其书传于世。’《旧唐志》席惠明作杜惠明,入编年类。《新唐志》亦作杜。考前秦史官亦有著作郎、著作佐郎,且有《起居注》。《通鉴》一百二:‘秦王坚入邺,释梁琛,除中书著作郎。’又一百三:‘秦以北平阳陟、田勰、阳瑶为著作佐郎。’《十六国春秋·前秦录》:‘苻坚甘露十七年八月,坚收《起居注》及著作所录而观之。初,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坚见苟太后李威之事,惭怒,乃焚其书,而大检史官,将加其罪。著作郎赵渊、车敬已死,乃止。著作郎董朏(昌按:《史通》作董谊。朱氏于后所引《史通》本条下校云:“案即董朏,或作斐。《史通》作谊,盖误。”)虽皆书时事,然十不留一。’(亦略见《晋书·苻坚载记》。)《史通·正史》篇:‘……’按:《前秦录》有《赵整传》,言年十八为坚著作郎,官至秘书侍郎,后遁迹商洛山,与《史通》合。又按:《世说新语·识鉴篇》注引车频《秦书》云:‘蒲洪诈称谶文,改姓符,言己当王,应符命也。坚生背赤色,隐起若篆文。’《艺文类聚》卷八十二引裴景仁《秦记》,谓‘苻洪之先居武都,家生蒲,长五丈,状如竹,咸以异之,谓之蒲家,因以氏焉。洪后以谶文艸付应王,遂改姓为苻。’《十六国春秋》及《晋书·载记》皆不取车说,从竹作符,而从裴说,从艸作苻。考唐以前有重唇音,无轻唇音,‘符’‘苻’皆读若蒲。虽曰改姓,实改字而不改音也。又按:《唐书艺文志》有《苻朝杂记》,田融撰。”
后秦,扶风马僧虔、河东卫隆景并著《秦史》。及姚氏之灭,残缺者多。泓从弟和都仕魏为左民尚书,又追撰《秦纪》十卷。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秦纪》十卷,记姚苌事,魏左民尚书姚和都撰。’《史通·正史》篇:‘……’按:和都《魏书》无传。《晋书·姚兴载记》:‘兴疾,太子泓侍疾于谘议堂。泓弟弼有夺谪之谋,使愔与其属率甲士攻端门。太子右卫帅姚和都率东宫兵击之。愔等奔溃。’秦亡仕魏而著《秦纪》。萧子显之著《齐书》,颇与和都境遇相同。”
夏,天水赵思群、北地张渊于真兴、承光之世,并受命著其国书,及统万之亡,多见焚烧。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按:《魏书·赵逸传》:‘逸字思群,天水人也,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侍郎;为兴将齐难军司征赫连屈丐,难败,为屈丐所虏,拜著作郎。世祖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其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犹子云之美新。皇王之道,固宜容之。”世祖乃止,拜为中书侍郎。’据此,则魏世祖所见夏国书乃赵逸撰也。《魏书·张渊传》:‘渊,不知何许人。自云尝仕苻坚,又仕姚兴父子为灵台令。姚泓灭,入赫连昌。昌复以渊及徐辩对为太史令。世祖平统万,渊与辩俱见获。世祖以渊为太史令。’按:《史通》所称之赵思群,即《魏书》之赵逸,思群其字也;所称北地张渊,与《魏书·艺术传》之张渊,——仅为赫连氏之太史令,专掌天官,不著史籍,且云不知何许人——殆非一人。浦起龙《通释》即以太史公张渊为北地张渊,疑误。”
西凉与西秦,其史或当代所书,或他邦所录。
昌按:《隋书·经籍志》:“《敦煌实录》十卷,刘景撰。”(《唐书经籍志》入杂传类。《新唐书·艺文志》并见伪史类及杂传类。)本书《杂述》篇论郡书,美“刘)之该博”,即指《实录》而言。《杂说下》篇又曰:“敦煌僻处西域,……既而……刘)裁书,则磊落英才,粲然盈瞩。”其书为子玄所重如此。《十六国旧史考》:“《十六国春秋·西凉录》:‘刘),字!明,敦煌人也。武昭王暠征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著《敦煌实录》二十卷。’……五凉惟西凉李暠都敦煌,其后虽迁于酒泉,至其子恂又居敦煌。则《敦煌实录》即西凉史也。《隋书经籍志》有《凉书》十卷,注云:‘记张轨事,伪凉大将军从事中郎刘景撰。’按:《西凉录》亦言刘)撰《凉书》十卷,《敦煌实录》二十卷。《史通·正史》篇亦云)为张氏撰《凉书》。盖《隋志》之刘景即《西凉录》及《史通》之刘)。唐讳‘)’作‘景’,故‘)’亦避嫌名作‘景’也。且其官皆作从事中郎,为大将军属官,亦可为一证。惟《敦煌实录》十卷二十卷之别,则未知孰是。考《十六国春秋·北凉录》:‘沮渠茂虔永和四年,遣使如宋献《凉书》十卷、《敦煌实录》十卷。’《宋书·大沮渠蒙逊传》:‘元嘉十四年,河西王茂虔奉表献方物,并献《敦煌实录》十卷、《凉书》十卷。’按:此二书皆刘)撰。时)已仕北凉,《敦煌实录》盖即成于此时。据此,则作十卷为是。”
又按:子玄此文系以西凉、西秦史分别言之,意谓西凉则当代所书,西秦则他邦所录也。朱氏考刘)仕北凉时所撰《敦煌实录》即西凉史,与《史通》云当代所书,至为契合。至西秦史,则朱氏引《史通》之言,复考之曰:“据此,则西秦之史盖为他邦所录。岂其国无记注耶?抑亡于赫连氏耶?考《魏书·段承根传》:‘承根父晖为乞伏炽磐辅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炽磐子慕末袭位,国政衰乱。晖父子奔吐谷浑,旋归国。承根好学,机辩有文思。司徒崔浩见而奇之,以为才堪著述,言之世祖,请为著作郎,引与同事。’据此,则西秦史事,盖由承根在魏传述,崔鸿据之以为《西秦录》耳。”此说颇具妙悟。然承根为著作郎,所撰何史,《传》未明言,遽谓必纪乞伏,崔鸿因而据之,尚无坚证。
段龟龙记吕氏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凉记》十卷,记吕光事,伪凉著作佐郎段龟龙撰。’按:《十六国春秋·后凉录》:‘吕光麟嘉三年,著作郎段业作表志诗《九叹》、《七讽》十六篇。光览而悦之。’则段业、段龟龙同为光史官,业为著作郎,龟龙为著作佐郎可证。吕光龙飞二年,沮渠男成等推业为大都督、龙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叛吕光,故《隋书经籍志》谓:‘梁有《段业传》一卷,亡。’盖即记其事也。”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四:“《初学记》……引段龟龙《凉记》三事,(或作《凉州记》,或作《西凉记》。)《艺文类聚》诸书所引亦或作《凉州记》。”
宗钦记沮渠氏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凉书》十卷,沮渠国史。’不著撰人。又:‘《凉书》十卷,高道让撰。’《史通·正史》篇:‘宗钦记秃发氏。’浦起龙《通释》改为‘宗钦记沮渠氏’。按:浦说是也。《魏书·宗钦传》:‘钦字景若,金城人也,少好学,有儒者之风,博综群言,声著河右;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世子洗马,上东宫侍臣箴。世祖平凉州,入国,拜著作郎。钦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魏书·高谦之传》:‘谦之字道让,专意经史,好文章,为国子博士,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昇之徒,咸申欵旧。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乃修《凉书》十卷,行于世。’……据此,《隋志》所称高道让乃谦之之字。所谓‘国书漏阙’者,姚振宗以为即指宗钦在河西时所撰之《蒙逊记》,疑非是。考《魏书·刘)传》:‘蒙逊平酒泉,拜秘书郎,专管注记。’则)亦尝为沮渠史官。《隋志》:‘《凉书》十卷,沮渠国史。’盖即为刘)等所撰。考)身仕西凉李氏、北凉沮渠氏,后终仕魏,则年已老矣。先为前凉张氏撰《凉书》十卷,为李氏撰《敦煌实录》十卷,复为沮渠氏撰沮渠国史十卷。国史非一人所撰,故不专书刘)名耳。姚振宗又以沮渠国史即宗钦《蒙逊记》,亦非是。盖《隋志》所谓国史,即《高谦之传》所谓国书,皆指刘)等所草国史言也。”(姚说见《〈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四。)
失名记秃发氏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托跋凉录》十卷。’不著撰人。按:《托跋凉录》即《南凉录》也。南凉秃发氏,盖‘托跋氏’之音转。唐以前有重唇音,无轻唇音,‘发’,亦读如‘跋’也。(昌按:此本钱大昕说,见《廿二史考异》卷三十四“《隋书经籍志》”二条。)《十六国春秋·南凉录》称:‘秃发乌孤,河西鲜卑人。其先与后魏同出。(后魏托跋氏。)八世祖匹狐率其部自塞北迁于河西。匹狐卒,子寿阗立。初寿阗之在孕,母因寝而产于被中。鲜卑谓被为秃发,因而氏焉。’窃谓此盖后起附会之词。本为‘托跋氏’,音译或为‘秃发氏’耳。故此《托跋凉录》即《秃发凉录》。史官盖犹能知其得姓之源,故直称‘秃发’为‘托跋’也。(《北魏书·序纪》称:“魏为黄帝后,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按:此说亦为附会。盖鲜卑语被为秃发,实即托跋。产于被中,或即为其始祖之事,非寿阗也。)《史通·史官》篇:‘南凉主乌孤初定霸基,欲造国纪,以其参军郭韶为国纪祭酒,使撰录时事。’又《正史》篇:‘段龟龙记吕氏,宗钦记秃发氏,韩显宗记吕(吕字衍。)冯氏,唯此三者可知,自余不详谁作。’浦起龙《〈史通〉通释》改‘宗钦记秃发氏’一句为‘宗钦记沮渠氏,失名记秃发氏’。注云:‘本有四种,其一失名,故云三者。’按:浦氏改宗钦记沮渠,其说是也,其他则非。《魏书·宗钦传》:‘钦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则宗钦记沮渠,确有明证矣。惟浦氏谓失名记秃发,此为不辞,且亦未尝深考耳。《史通·史官》篇明言郭韶为南凉国纪,则此句当云郭韶记秃发,‘唯此三者’原文当作‘唯此四者’。因旧本‘宗钦’下脱‘记沮渠’三字,(昌按:当云脱“记沮渠氏”四字。)‘秃发’上脱‘郭韶’二字,仅存三者,故后人遂改四者为三者耳。至下文云:‘自余不详谁作’,谓此四者外,如西秦及夏不知谁作耳;非谓此四者之中,段龟龙、宗钦、韩显宗三者可知,其余不知谁作也。然则《托跋凉录》十卷为郭韶所撰,无疑义矣。《南凉录》‘太初三年’条云:‘梁昶、韩疋、张昶、郭韶,中州之才令。’然则郭韶在乌孤时为国纪祭酒,亦有征矣。”
韩显宗记冯氏
昌按:《十六国旧史考》:“《隋书·经籍志》:‘《燕志》十卷。’注云:‘记冯跋事,魏侍中高闾撰。’《史通·正史》篇则云:‘韩显宗记冯氏。’考《魏书·韩麒麟传》:‘麒麟,昌黎棘城人。子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而《高闾传》则不书撰《燕志》。浦起龙《〈史通〉注》谓显宗与闾合撰,亦无确证。按:北燕都龙城,昌黎尹即在龙城,其属县有棘城。然则韩氏家在北燕京畿,其撰《燕志》,亦具有故国之思。《隋志》不称韩氏《燕志》而称高氏《燕志》者,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谓:‘《魏书·韩麒麟传》:“高祖谓显宗曰:见卿所撰《燕志》,大胜比来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不见,当访之监令。”是显宗撰是书,高闾监其事。本志以监令者为主,故归之高闾。《史通》纪实,故称显宗。’其说亦可通。”
魏世黄门侍郎崔鸿乃考核众家,辨其同异,除烦补阙,错综纲纪,……都谓之《十六国春秋》,……勒为一百二卷。
昌按:《隋书·经籍志》:“《十六国春秋》一百卷,魏崔鸿撰。”又:“《纂录》一十卷。”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四云:“按:此系《十六国春秋》之后,明是纂录其书,特不知出于何人耳。”《四库提要》卷六十六:“《十六国春秋》一百卷,旧本题魏崔鸿撰,实则明嘉兴屠乔孙、项琳之伪本也。鸿作《十六国春秋》一百二卷,见《魏书》本传,《隋志》、《唐志》皆著录。宋初李昉等作《太平御览》犹引之,《崇文总目》始佚其名,晁、陈诸家书目亦皆不载,是亡于北宋也。万历以后,此本忽出,莫知其所自来。证以《艺文类聚》诸书所引,一一相同,遂行于世。论者或疑鸿身仕北朝,而仍用晋、宋年号。今考刘知几《史通·探赜》篇曰:‘鸿书之纪纲,皆以晋为主。亦犹班《书》之载吴、项,必系汉年;陈《志》之述孙、刘,皆宗魏世。’乔孙等正巧附斯义,以售其欺。所摘未中其疾。惟《魏书》载鸿子子元奏称:‘刊著赵、燕、秦、夏、凉、蜀遗载,为之赞序。’而此本无赞序。《史通·表历》篇称:‘晋氏播迁,南据扬、越;魏宗勃起,北雄燕、代。其间诸伪,十有六家,不附正朔,自相君长。崔鸿著表,颇有甄明。’而此本无表。是则检阅偶疎,失于弥缝耳。然其文皆联缀古书,非由杜撰。考十六国之事者,固宜以是编为总汇焉。”又:“别本《十六国春秋》十六卷,旧本亦题崔鸿撰,载何镗《汉魏丛书》中。其出在屠乔孙本之前,而亦莫详所自。十六国各为一录,惟列僭伪之主五十八人;其诸臣皆不为立传,全为载记之体。其非一百二卷之旧,已不待言。证以《晋书》载记,大致互相出入,而不以晋、宋纪年,与《史通》所说迥异。岂好事者摭类书之语,以《晋书》载记排比之,成此伪本耶?然考《崇文总目》有《十六国春秋略》二卷,不著撰人名氏。司马光《通鉴考异》所引诸书,亦有《十六国春秋钞》之名,则或属后人节录鸿书,亦未可定也。”(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三《答史雪汀问〈十六国春秋〉书》、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三、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五十二皆尝辨今传崔书之伪,而持论不如《提要》之平恕。)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七“《十六国春秋》”条云:“按:尤袤《遂初堂书目·伪史类》有此书,则不得谓之诸家书目不载。尤即南宋初人,亦不得谓之亡于北宋也。……全氏所考证,与《提要》多先后暗合,至其……均以今本无年表,断为作伪之据,则似有未尽然者。《北史·鸿本传》云:‘刘元海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稽以长历,考诸旧志,又别作《序例》一卷、《年表》一卷,凡一百二卷。’《魏书》本传载鸿《表》亦云:‘臣又别作《序例》一卷,《年表》一卷。’《隋书经籍志》:‘《十六国春秋》一百卷,魏崔鸿撰。’《新》、《旧唐志》作一百二十卷。‘十’字盖误衍。(周中孚说。昌按:见《郑堂读书记》卷二十六。)然则鸿书本百卷,《序例》、《年表》别行,《隋志》著录者是也。合之则为一百二卷,《新》、《旧唐志》著录者是也。今本作一百卷,盖辑者自附于《隋志》著录之本。其书本无《年表》,恶得以此为作伪之据?若必求一百二卷之本,则今本尚缺《序例》,又岂仅《年表》云尔耶?”又曰:“刘知几谓鸿书之纪纲以晋为主者,谓如《刘渊传》云:‘遂以晋永兴元年建元元熙,国号曰汉。’《刘曜传》云:‘遂以晋太兴元年僭即皇帝位’之类是也。盖犹以晋为天下之共主。故知几比之班书之系汉年,陈《志》之宗魏室。辑书者能顾虑及此,故《提要》以为巧附斯义,以售其欺。至于纪各国之事,自当用其本国之纪年,名从主人,更无疑义。”又曰:“考吴寿旸《拜经楼题跋记》卷二载其父吴骞语云:‘按:屠乔孙等《十六国春秋序》自谓辑录陈编,原未尝作伪欺人,如《于陵子》、《天禄阁外史》之比也。’(昌按:观此,则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四直称此书为“明人辑本”,可谓有识也。)屠《序》今未见,不知其说云何。果如吴氏之言,则于此书尚何讥焉。”金毓黻《中国史学史》第四章曰:“世所传《十六国春秋》一百卷,经清代考定,为明人屠乔孙、项琳、姚士粦辈之伪作。今细检之,乃取《晋书》张轨、李暠(原作李玄盛。)两传及《载记》三十卷之专详十六国事者,并《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诸书所引《十六国春秋》佚文,一一,录,联缀而成一编,摭拾略备,用心颇苦。惟《魏书》所叙十六国事,其文不必悉同崔书,而作伪者亦为采入,则缪妄之尤者也。”又曰:“唐修《晋书》,兼引《十六国史》而撰三十《载记》,《史通》已言之矣。(《正史》篇。)其所采者,固以崔书为多,然亦兼采各国史之原作。汤球辑本以《汉魏丛书》之简本《十六国春秋》为主,而以《晋书》张、李两传及《载记》全文补足之。其中有与诸书所引不同者,再据以改正之。球谓《晋书·载记》所叙十六国事实采崔书而成,尚无大误。然遽谓《载记》之文即同于崔书,一一录出,以为不异原作,虽异乎屠氏之作伪,亦不免失于武断矣。《隋志》于《十六国春秋》下附载《纂录》一十卷,未注为何氏之作。汤球谓即《汉魏丛书》著录之简本,(凡十六卷。)由后人摘录崔书而成。校以《通鉴考异》所引,悉与此同,则所称《十六国春秋钞》者,即此本也。又据北齐《修文殿御览·偏霸部》所载,亦悉与简本相同,遂名是书曰《十六国春秋纂录》,并改订十六卷为十卷,以蕲合《隋志》之数,是亦可谓史学界之一发见矣。”
浩坐此夷三族
昌按:崔浩被祸之由,前史盖有异说。《宋书·柳元景传》:“元景从祖弟光世。……光世姊夫伪司徒崔浩,虏之相也。元嘉二十七年,虏主拓跋焘南寇汝颍,浩密有异图。光世要河北义士为浩应。浩谋泄被诛,河东大姓坐连谋夷灭者甚众。”《魏书·卢玄传》:“浩大欲齐整人伦,分明族姓。玄劝之曰:‘夫创制之事,各有其时。乐为此者,讵几人也?宜其三思。’浩当时虽无异言,竟不纳。浩败颇亦由此。”后说盖得其实。修史获罪,特其表征。故《通鉴》卷一百二十五记此事本《魏书》,并载高允奏对云:“浩之所坐,若更有余
,非臣所知;若直以触犯,(胡三省注:“触犯,谓直书国恶,不为尊者讳也。”)罪不至死”也。
其所变易甚多
昌按:赵翼《陔余丛考》卷七“《魏书》”条:“收在魏末即因高澄奏修国史,迄齐文宣时始成。众口沸腾,号为秽史。文宣敕《魏书》且勿施行。此收初成之本也。孝昭帝又诏收更加研审,收奉诏,颇有改正,于是《魏书》遂行。此收初改之本也。武成帝又敕收更审。收更有回换,遂为卢同立传;先特为崔绰立传,至是,绰反附出;而《杨愔传》又增‘有魏以来,一家而已’八字。(昌按:《北齐书·收传》:“《杨愔家传》本无‘有魏以来,一门而已’,至是,加此八字。”《北史·收传》本无作本云,宋本《北齐书》亦作本云,今《魏书·杨传》亦无此八字,知通行殿本《北齐》之文,乃后之校史者至此不得解,而妄改“云”为“无”也。钱大昕于此尝加考释,见《廿二史考异》卷四十“《北史·魏收传》”条。赵氏于此,亦仍误本以为说耳。)此收再改之本也。后主纬天统五年,以魏收为尚书右仆射。武平四年,又诏史馆更撰《魏书》。按《魏书》,李纬改作李系,盖以后主讳故避之,则知后主时又经修改。此又收三改之本也。(昌按:李正奋《〈魏书〉源流考》云:“《陔余丛考》谓此次易稿,亦出收手。考《北齐书·收本传》,收卒于武平三年,谥文贞。史文昭昭,安有易稿于四年之理?赵氏亦懵矣哉!”李文所考甚详,繁不能录,然学者所宜参阅也。)然则《魏书》在收已四易稿,而其书尚芜杂若此,信乎,作史之难也!”
由是世薄其书,号为秽史
昌按:魏收书颇为子玄所薄,亦见《书志》、《称谓》、《叙事》等篇。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十二“《魏书》多曲笔”条云:“魏收仕于北齐,修史正在齐文宣时,(高洋。)故凡涉齐神武(高欢。)在魏朝时事,必曲为回护。如《孝庄纪》建义元年书齐武献王(高欢先谥。)与于晖等大破羊偘于瑕邱。(《北史》不书。)二年书齐武献王与上党王天穆大破邢杲于济南,杲降送京,斩于都市。(《北史》不书。)前废帝纪普泰元年书齐武献王以尔朱荣逆乱,兴义于信都。(《北史》不书。)又《尔朱荣传》内书河阴之役,荣欲篡立。齐武献王及司马子如劝止之,乃仍奉庄帝。(《北史》谓刘灵助劝止之,而不及高欢等。)此皆深著齐神武之功也。孝武西迁为西魏,神武立孝静帝为东魏,则于西魏之君臣率多贬词。孝武之殂,则书宇文黑獭(即宇文泰。)既害出帝,(即孝武帝。)乃以南阳王宝炬僭尊号。(即文帝。)斛斯椿随入关,《北史》载其死后家无余资,而魏收书则谓其狡狯多事,好乱乐祸,朝野莫不疾之。贺拔胜自魏奔梁,又自梁归西魏,感梁武之德,见鸟之南飞者,亦不忍射。玉璧之战,追逐齐神武,几获之。《北史》谓其‘垂翅江左,忧魏室之危亡;奋翼关西,感梁朝之顾遇’。是固君子人也。魏收书则谓其好行小数,志大胆薄,周章南北,终无所成,致殁于贼中。此皆以其仕于西魏,故肆为诋訾。当时已谓其党齐毁魏,褒贬肆情,则其曲笔可知也。至《孝静帝纪》历叙高澄无礼于帝,及帝逊位于齐文宣时,与宫嫔泣别,乘一犊车而去,后文宣行幸,常以帝自随,竟遇鸩而崩等语。按:魏收修书,正在文宣时,方谄齐之不服,岂敢直书其事?此必非收原本,乃后人取《北史》之文以足之。惟《后妃传》内孝静帝后高氏,本神武之女,文宣妹也,而书帝崩后下嫁杨遵!,亦似略无忌讳。故《丛考》前编谓非收原本。(昌按:见《陔余丛考》卷七“魏收书有后人所补者”条。)今细按之,正见收之谄附遵!,欲以见其联姻帝室之荣。则此卷实系收书,非钞《北史》之文也。遵!,杨愔字也。史家书名不书字,今独书其字,尤见其谄愔而不敢书名也。然则收之书趋附避讳,是非不公,真所谓秽史也。”考秽史之称,具于本传,颇征事例,以致讥弹。《四库提要》卷四十五“《魏书》”条欲为平反,即据《收传》所载诸事,加之辩解,而所说未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复为余嘉锡《辨证》所驳斥,故兹但引赵说以证子玄之言。
至隋开皇,敕著作郎魏澹与颜之推、辛德源更撰《魏书》,矫正收失。
昌按:《隋书·魏澹传》载其作史义例略云:“其一曰:讳皇帝,称太子字;其二曰:昭明、道武、献明三世称谥;其三曰:太武、献明并皆非命,分明直书,不敢回避;其四曰:诸国凡处华夏之地者,皆书曰卒;其五曰:纪传之体,出自《尚书》,不学《春秋》。澹又以为邱明发扬圣旨,言君子曰者,无非甚泰,其间寻常,直书而已。今所撰史,窃有慕焉。可为劝戒者,论其得失;其无损益者,所不论也。”(据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一节引。)
又按:本书《杂说下》篇:“夫以暴易暴,古人以为嗤。如!渊之改魏收也,以非易非,弥见其失矣。而撰隋史者,称澹大矫收失者,何哉?”由此可以推见本篇下文所云:“今世称魏史者,犹以收本为主”,及澹本终就亡佚之故。
澹以西魏为真,东魏为伪。
昌按: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一云:“魏收仕东魏,入北齐,北齐承东魏之后,故据其统系以东魏为主。魏澹仕周,入隋,隋承周,周承西魏,故亦据其递嬗以西魏为主。斯皆因其时世而各为其是焉。”周一良《魏收之史学》于此事论之尤详,其说曰:“《魏书》体例最为后世所讥者,以东魏为正统也。……六朝南北对峙,各以本朝为正统。……惟魏分东西,于是北朝之中又自有正统之争。隋得天下,受之于周,周又受之于西魏。故隋文帝始谓收书不当,命人改撰,以正统属诸西魏,欲以明隋所受之正而已。唐高祖受禅于隋,而唐之先世仕于西魏及周,又为八柱国之一,故唐初史臣大抵偏袒北朝,尤右西魏及周。李延寿修《南北史》,《南史》本纪于魏、周、隋改元皆书,齐之改年则否。魏、周诸帝书崩,而齐帝书殂。高欢、宇文泰之薨皆书于《南史》,而泰独不名。《北史纪》中书法亦右周而左齐,盖当时风习使然也。魏收身仕齐朝,奉勅修史,固非闭门著书,不求问世之比。试思处收之时,居收之位,欲斥北齐所承之东魏,而尊宇文泰所拥之西魏,虽直笔如董狐、南史,亦知势有所不行矣。后人朝代既隔,不为时势所拘,尊东尊西,固可以公意为准。然王应麟尝云:‘宇文泰弑君之罪甚于高欢之逐君,乃以周公自拟,亦一莽也。’(《困学纪闻》一三。)钱大昕谓:‘此是公论。善见欢所立,宝炬泰所立,强名为君,政之不由元氏久矣。后儒必左袒关西,非持平之论。’(《潜研堂文集》一二,《答问九》。)如《太平御览》以北魏、后周入皇王部,宋、齐、梁、陈、北齐入偏霸部,钱氏谓:‘宋初距唐已远,而犹徇唐人偏党之私,益为无谓。’徇唐人之私而尊周,己为无谓,因尊周而必尊西魏,不尤可哂乎?刘知几于《魏书》讥评备至,然其《史通·称谓》篇止论其‘僭晋’、‘岛夷’诸称之任情,不及尊东魏为正统事,能自拔于时人偏私之见,洵有识已。自后之人,能原收之心,设身处地为之计,而谅其所为者,惟清章学诚、吴兰修三数人而已。(见刘氏嘉业堂刊《章氏遗书》外编一《信摭》及《学海堂集》七《吴兰修魏收〈魏书〉跋》。)古人所谓知人而论世者,信史家之权衡也。”
初,太宗以梁、陈及齐、周、隋氏并未有书,乃命学士分修,……始以贞观三年创造,至十八年方就,(昌按:“十”字乃衍文,说见前。)合为《五代纪传》,并目录凡二百五十二卷。书成,下于史阁。唯有十志,断为三十卷,……太宗崩后,刊勒始成。其篇第虽编入《隋书》,其实别行,俗呼为《五代史志》。
昌按:赵翼《陔余丛考》卷六“《梁》《陈》《齐》《周》《隋》五史凡三次修成”条:“《旧唐书》:令狐德棻谓高祖曰:近代以来,多无正史。梁、陈、齐犹有文籍,周、隋遭大业离乱,多有遗缺;宜及今耳目犹接,及早修之。高祖乃诏萧瑀、王敬业、殷闻礼修魏史,陈叔达、令狐德棻、庚俭修周史,封德彝、颜师古修隋史,崔善为、孔绍安、萧德言修梁史,裴矩、祖孝孙、魏征修齐史,窦琎、欧阳询、姚思廉修陈史。此第一次修史也。瑀等受诏,历数年,不就而罢。贞观三年,太宗又诏令狐德棻、岑文本修周史,李百药修齐史,姚思廉修梁、陈史,魏征修隋史,与房元龄总监诸史。众议以《魏书》有魏收、魏澹二家,遂不复修。德棻又奏引崔仁师佐修周史,而征与德棻又总知梁、陈各史。《隋史》序论皆征所作。《梁》、《陈》、《齐》书,征又各有总论。此第二次修史也。李延寿《自序》云:贞观十七年,褚遂良以《隋书》十志未就,奏延寿佐修。其时梁、陈、周、齐、隋正史虽已成书,以十志未就,尚未颁行。而延寿《南北史》已讫事,遂先表上,则《隋志》之成,又在延寿进呈《南北史》之后。按《旧唐书》:高宗显庆元年五月,长孙无忌等进史官所撰梁、陈、周、齐、隋《五代史志》三十卷。此第三次修史也。”赵氏述唐初修史事,视子玄为悉。高祖时诏修六代史事,《史通》不之及,岂以其无功遂略之欤?(《旧唐书·赵弘智传》称其武德初预修六代史,即并魏史计之。后去魏史不修,故但称“五代史”。)
又按:《四库提要》卷四十五“《隋书》”条:“其十志最为后人所推,而或疑其失于限断。考《史通·古今正史》篇……云云,是当时梁、陈、齐、周、隋五代史本连为一书,十志即为五史而作,故亦通括五代。其编入《隋书》,特以隋于五史居末,非专属隋也。后来五史各行,十志遂专称《隋志》,实非其旧。乃议其兼载前代,是全不核始末矣。”《陔余丛考》卷九“《隋志》应移《南北史》之后”条亦云:“陈寿《三国志》、习凿齿《汉晋春秋》皆无志,(昌按:习氏《春秋》乃编年史,何能有志?此语失检甚矣。)故沈约《宋书志》并前代所阙者补之。《南北史》亦但有纪、传,无表、志。《隋书》诸志则兼载梁、陈、周、齐各朝制度。盖唐初修梁、陈、周、齐、隋五代史时,若每史各系以志,未免繁琐。且各朝制度,多属相同,合修一书,益可见沿革之迹。故《梁》、《陈》、《周》、《齐》但作纪、传,而志则总列之于《隋书》也。”(以下论《隋志》应移《南北史》之后,其说迂缪,周中孚《郑堂札记》卷二尝加弹射,今不录。又《札记》卷一云:“近人援引《隋志》,辄曰《五代志》某志,以骇人观听,盖不知反袭唐之俗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