纰　缪

附录

汪之昌拟补《史通·纰缪》篇

史之为书，俾后人知所则效而鉴其纰缪者也。夫必无可瑕疵，而后不愧著作。本之于微言大义，识之为国典民坊。其大在规模，其显在文句。言必经选，信而有征，纰紊乖缪，庶几免乎。自皇运递兴，史臣必备。在后起而得所取法，惩前失而似易见长。计自马、班以降，逮夫《南北史》，咸守定式，各成一家。方自诩上驾于前贤，卒亦仅充数于当世，则以所作之《纰缪》，正可略举其端倪。即如本纪独系年月，藉昭正朔之同；专属帝王，用别臣下之传。陈寿于蜀、吴二主，各标岁时，则传也，而于纪奚别？陆机于《晋书》三祖，但录事迹，则纪也，而实传之为。拓跋之史，魏收所著。其始于追尊二十八代之部酋，虚称帝制；其终于传序二十三年之西魏，并没孱王。此纰缪之见于体例者也。人之举动，传已详明，当居何等，瞭然卷内。考之马、班之旧贯，间有编次之总题，若传经者号为儒林，懋迁者谓为货殖。大抵以时代悬隔，习业符同，辑合所由，称谓斯显。鱼豢纯固、清介等号，王隐寒"、鬼神之称，直是累屋叠床，抑亦矜奇吊诡。至于南朝以朔漠为索虏，北方以江左为岛夷，此则割据者久已分疆，纪事者从而互诋。按《南》《北》二史之成，备后来参观之助；凡诸异代之续纂，更无下笔之嫌疑；自秉大公，概归一律。乃延寿撰夫《南史》，特著赋臣，岂魏、齐、周、隋，绝无悖逆罔上之辈？《魏书》成自高齐，所谓私署，若张寔、李暠，远在登国僭号之前。此纰缪之见于题目者也。更姓之际，措词颇难，然当时异世殊，何妨大书直笔。晋之易宋也，晋恭帝见禅草有言，而云逊位自甘，宛如揖让气象；零陵王以被告殂，而但书薨无别，直是寿考令终。殆袭徐爰之旧文，而为宋朝所深讳。萧之代刘也，诸臣之效忠宋室者，若沈攸之等，则曰举兵反；其党附萧氏者，若张敬儿等，乃曰起义兵。按之是非，尤为颠倒，不加厘订，何解沿讹？至谓马叡为牛姓之奇说，刘骏播上烝之丑声，本属道路无稽，亦复附会其事，遂为口实，秽史贻羞。此则剿说之弊，即纰缪之一端矣。史之名官，言动并记，劝惩所寓，去取适中。血流漂杵，《尚书》亦极形容；指掬争舟，《左传》以状败北。及屦剑记楚庄之闻变，废炉炭见邾子之卞急。每即琐屑，以待推详。乃《南史·后妃传》洒盐引羊车，无异晋武时事；《宋书·江传》移床远客坐，又见《张敷传》中。岂仿效之有心，胡前后之一辙？若起驱蚊而践笔，《魏略》志王思之躁狂；及左持螯而右杯，《晋书》录毕卓之沉湎。疮痂似鳆鱼，胪历刘邕癖嗜；无骹尊旁犬，琐述沈瓒戏言。罔非妨要之浮文，何涉经国之大计。此又记事之失，亦纰缪之一端矣。以言一句而晦奥难明，一事而后先重出，亦未可谓非纰缪者。撮举于篇，与史家商榷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