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述第三十四

《世本》辨姓，著自周室。

昌按：《世本》有《氏姓篇》。《隋书·经籍志·谱系类序》：“氏姓之书，其所由来远矣。书称别生分类；传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周家小史定世系，辨昭穆，则亦史之职也。秦兼天下，划除旧迹。公侯子孙，失其本系。汉初，得《世本》，叙黄帝以来祖世所出。”

有始有卒

昌按：《论语·子张》篇：“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

乐资《山阳载记》

昌按：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三：“按：《载记》之目，班氏始以系平林、新市、公孙述、隗嚣之流，即后世霸史、伪史之类。山阳公乃亦被以此名，所未喻也。”《三国志·蜀志·马超传》注：“《山阳公载记》曰：‘超因见备待之厚，与备言，常呼备字。关羽怒，请杀之。……’臣松之按：以为超以穷归备，受其爵位，何容傲慢而呼备字？且备之入蜀，留关羽镇荆州，羽未尝在益土也。……袁、乐资等诸所记载，秽杂虚谬，若此之类，殆不可胜言也。”由此观之，其书殆无足观。

王韶《晋安陆纪》

《晋安陆纪》，何焯云：“《玉海》作《晋安纪》。”“陆”，浦起龙、卢文弨并云：“当作帝。”

昌按：《隋志·古史类》载“《晋纪》十卷，宋吴兴太守王韶之撰。”即此书也。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二：“《宋书·王韶之传》：‘父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2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嘉史。’……《南史·萧韶传》曰：‘昔王韶之为《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愚按：《世说注》、《初学记》所引，并题韶之《晋安帝纪》。《新》、《旧唐志》则称韶之《崇安记》。(《新志》入杂史，《旧志》入编年，皆十卷。)今以《初学记·天部》义2二年彩虹出西方蔽月事，合他书征引，大抵皆安帝事，故题《晋安帝纪》。义2改元隆安，(昌按：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二云：“当云安帝改元隆安。此误。”)《唐志》讳‘隆’，(昌按：玄宗名隆基也。)故作‘崇’。《史通》‘安陆’，当是‘隆安’之讹。”章说甚是。《玉海》“安”上盖夺“隆”或“崇”字。浦、卢校亦通。

又按：陈寅恪《崔浩与寇谦之》云：“六朝天师道信徒以‘之’字为名者颇多。‘之’字在其名中，乃代表其宗教信仰之意，与佛教徒之以‘昙’或‘法’为名者相类。东汉及六朝人依《公羊春秋》讥二名之义，习用单名。故用‘之’非特专之真名，可以不避讳，亦可省略。六朝礼法士族最重家讳，如琅琊王羲之、献之父子同以‘之’字为名，而不以为嫌犯，是其最显著之例证也。”(陈垣《史讳举例》卷五《南北朝父子不嫌同名例》尝举王氏父子俱以“之”字及“僧”字为名之例，而未详其故，宜以义宁之说补之。)王韶之父名伟之，是亦天师道信徒。子玄称为王韶，略去“之”字，盖犹仍六代之旧也。

姚最《梁昭后略》

卢文弨曰：“‘梁’，下不当添‘昭’字。”

昌按：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二云：“按：《史通》及《御览》所引，似其书起于太清侯景之乱，及元帝、王琳、萧庄之事，不知迄于何时。《唐志》题《梁昭后略》。据《史通》及《日本书目》，皆无‘昭’字。疑《新志》沿旧史之驳文也。”又自注云：“或如蔡允恭《后梁春秋》之类。后梁为昭明太子之后，故题此名。”检张鼎思本此文无“昭”字，本书《杂说下》篇原注所引亦无之。则此字盖后人据《新唐志》所增，当删。

若戴逵《竹林名士》

昌按：《隋书·经籍志·杂传类》载：“《竹林七贤论》二卷，晋太子中庶子戴逵撰。”即此书也。子玄以取俪下文“汉末英雄”，辄改“七贤”字为“名士”耳。论而属之史部杂传、小录者，盖以其先序事迹，继乃加以品藻，亦兼传体。旧题《陶潜集圣贤群辅录》卷下载阮籍等七人姓字爵里，并云：“右魏嘉平中并居河内山阳，共为竹林之游，世号‘竹林七贤’，见《晋书》、《魏书》。袁宏、戴逵为《传》。”亦称戴《论》为《传》。(袁宏撰《竹林名士传》三卷，见《晋书·文苑传》。)

王粲《汉末英雄》

昌按：《四库提要》卷六十一《传记类存目》有旧题魏王粲撰《汉末英雄记》一卷，云：“《隋志》著录作八卷，注云：残阙。其本久佚。此本乃王世贞杂钞诸书成之，凡四十四人，大抵取于裴松之《三国志注》为多。”今《汉魏丛书》有《英雄记钞》一卷，盖即《提要》所云王辑本也。

萧世诚《怀旧志》

昌按：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三：“《太平御览·人事部》：《梁太清实录》曰：‘中宗讳绎，字世。’”《梁书》本纪同。今《史通》诸本皆作“世诚”，误。

又按：绎撰《金楼子》，其《著书篇》载《怀旧志序》，叙其作意，略曰：“吾自北守琅台，东探禹穴；观涛广陵，面金汤之设险；方舟宛委，眺玉笥之干霄。临水登山，命俦啸侣。中年承乏，摄牧神州。……长安群公，为其延誉；扶风长者，刷其羽毛。……日月不居，零露相半，……独轸魂交，情深宿草，故备书爵里，陈怀旧焉。”

卢子行《知己传》

昌按：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三：“胡应麟《甲乙剩言》曰：‘余从都下得隋卢思道《知己传》二卷，上自伊尹，下至六代，由君相、父子、妻子、友朋以及鬼神、禽畜涉于知己者皆录。第诸葛孔明与先主最相知，以为有“君自取之”一语，为大不知己，不录。盖有激乎其言之也。’按此则是书明时尚存，《宋史志》不载，自是阙漏。”

若和峤《汲冢纪年》

昌按：朱希祖《汲冢书考》：“《〈史记·魏世家〉集解》：‘荀勖曰：和峤云《纪年》起自黄帝，终于魏之今王。’盖《纪年》初写本成于和峤，其后束/重定本则起于夏。其他异同尚多，故《隋书经籍志》《纪年》十二卷，附《竹书考异》一卷也。”

葛洪《西京杂记》

昌按：此书撰人，颇滋异说。以葛洪作序，言此书乃钞自所谓刘歆《汉书》，遂有题刘歆撰者，有题葛洪撰者，《四库提要》卷一百四十则为调停之说，兼题刘、葛。《提要》又引段成式《酉阳杂俎·语资篇》云：“庾信作诗，用《西京杂记》事，旋自追改，曰：‘此吴均语，恐不足用。’”谓此即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江左人——或以为吴均——依托为之”之说所由来。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十七尝博考群书，断其即为葛洪所作，谓其言“刘歆《汉书》之事，必不可信，盖依托古人，以自取重耳”。故其中间所叙之事，颇与《汉书》错互不合；至言汉文帝以太子即位，则尤误之大者。余氏又据明钞本《说郛》卷二十五所钞梁《殷芸小说》有引《杂记》者，以为芸与吴均“二人仕同朝，同以博学知名，卢无不相识者。使此书果出吴均依托，芸岂不知，何至遽信为古书，从而采入其著作中乎？”故段成式所叙庾信之语，亦不足信也。(胡玉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卷四十一引朱亦栋《群书札记》云：“庾子山诗，用《西京杂记》者，不一而足。成式所引‘此吴均语不足用’者，乃其诗句偶与吴同，故旋自追改，非以《西京杂记》为吴均作也。”此亦可备一说。)《辨证》此篇探索甚精，视《提要》调停之说及卢文弨抱经堂本《西京杂记序》、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六之误信葛洪依托之辞，谓此书当归之刘歆者皆确，故最其要以著于篇。

裴荣期《语林》

昌按：《世说新语·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汉、魏以来，迄于今时，言语应对之可称者，谓之《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又《文学篇》注曰：“《裴氏家传》：‘裴荣，字荣期，河东人，……少有风姿、才气，好论古今人物，撰《语林》数卷，号曰裴子。’檀道鸾谓裴松之以为启作《语林》荣傥别名启乎？”考《隋志》亦题裴启，名启字荣期，盖用《列子·天瑞篇》鹿裘带索之荣启期为名字，犹唐王维字摩诘，乃以佛典之维摩诘为名字也。疑《家传》误。《文学篇》注又尝引《晋中兴书》载范启字荣期，名字悉与裴同，亦资旁证矣。

阳玠松《谈薮》

昌按：《隋志·小说类》载：“《解颐》二卷，阳松玢撰。”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三十二：“《崇文总目》：‘《谈薮》八卷，杨松玠撰。’《宋史·艺文志》：‘杨松玠《八代谈薮》二卷。’陈氏《书录·史部传记类》：‘《谈薮》二卷，北齐秘书省正字北平阳玠松撰。事综南北，时更八代，隋开皇中所述也。’按：阳玠松当是阳休之之族人，北平无终人。或作松玠，或作松玢。《唐志·目录类》有阳松珍《史目》三卷，则又作松珍。今依《史通》及陈《录》正，两《唐志》无《解颐》，并无《谈薮》。《史通》以《谈薮》为小说之琐言，陈氏列之史部，而《崇文目》及《宋志》皆入小说家，与本志部居合。知《解颐》即《谈薮》之异名，故《谈薮》亦不见于本志也。”

若圈称《陈留耆旧》

昌按：《隋志·杂传类》：“《陈留耆旧传》二卷，汉议郎圈称撰。”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三：“《唐志》，圈称《陈留风俗传》三卷，(《地理类》又见。)无《耆旧》之目。《隋志》则《地理类》作《风俗传》，此作《耆旧传》。据《元和姓纂》，只言圈称著《风俗传》。然风俗宜入地理。《唐志·杂传类》系重出，《隋志》《耆旧》名疑有误。《史通·杂述》篇曰：‘若圈称《陈留耆旧》，……此之谓郡书者也。’四语配词，则‘陈留风俗’乃不与‘益部耆旧’犯复。”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二十则云：“按《隋志》分出《风俗传》中之《耆旧》二卷入此类，非误也。”姚说虽通，然无以解子玄行文犯复之故，疑《史通》此文仍当从章说作《陈留风俗》。

陈寿《益部耆旧》

昌按：常璩《华阳国志·后贤志》：“益部自建武后，蜀郡郑伯邑、太尉赵3信及汉中陈申伯、祝元灵、广汉王文表皆以博学洽闻，作《巴蜀耆旧传》。寿以为不足经远，乃并巴汉撰为《益部耆旧传》十篇。”

梁鸿《逸民》

“逸民”，浦起龙曰：“二字恐误，当云‘高士’。”又注云：“《后汉书》本传：‘鸿仰慕前世高士，为四皓以下二十四人作颂。’按：鸿所撰即此，不当云《逸民》。或因鸿在《逸民传》中，有注字句旁者，传写误耶？”

昌按：浦说非也。《逸民传》盖即本传所云为二十四高士所作颂。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卷十三“《孝子图》”条云：“《文苑英华》许南容、李令琛对策并言梁鸿作《逸人传》。”皇甫谧《高士传序》云：“梁鸿颂《逸民》。”知《梁书》本号《逸民》，非称《高士》。特子玄当避太宗讳，此“逸民”疑本作“逸人”，今仍作“逸民”者，后人所回改耳。至或称传，或称颂者，则侯康《补后汉书艺文志》卷二云：“按：本传但称为二十四人作颂，而刘知几谓之《别传》，则当日每人各系以传也。”尝考《隋志·杂传类序》云：“后汉光武始诏南阳作《风俗》，故沛、三辅有《耆旧》、《节士》之序，鲁、庐江有《名德》、《先贤》之赞。郡国之书，由是而作。”书为杂传，而或曰序，或曰赞，盖以于叙述之外，复加论赞，故得偏称其一也。《旧唐志》载《兖州山阳先贤赞》一卷，仲长统撰，《新唐志》则作《仲长统山阳先贤传》一卷。亦可为证。(戴逵《七贤论》或称为传，已见前。)详厥体裁，实肇《史》、《汉》。《文心雕龙·颂赞篇》曰：“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又纪传后评，亦同其名。”本书《论赞》篇亦有申论，皆可证浦说之谬。

若盛宏之《荆州记》、常璩《华阳国志》、辛氏《三秦》、罗含《湘中》，此之谓地理书者也。

昌按：杜佑《通典》卷一百七十一《州郡门序》：“凡言地利者多矣。在辨区域，征因革，知要害，察风土。……如诞而不经，偏记杂说，何暇遍举。”注云：“谓辛氏《三秦记》、常璩《华阳国志》、罗含《湘中记》、盛宏之《荆州记》之类，皆自述乡国灵怪，人贤物盛，参以他书，则多纰缪。既非通论，不暇取之矣。”其论盖即据子玄此之所言而发。

则有诋讦相戏，施诸祖宗。

昌按：《世说新语·言语篇》：“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又《方正篇》：“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可以为证。

亵狎鄙言，出自床笫。

昌按：《世说新语·惑溺篇》：“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又云：“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璅中看见寿，悦之，恒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暗问，及期往宿。寿捷绝人，逾墙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说畅有异于常。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著人，则历月不歇。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如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问，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可以为证。

则斯文亦丧者矣

昌按：《论语·子罕》篇：“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且同自郐，无足讥焉。

昌按：《左传》襄二十九年载吴季札观乐于鲁，于所闻者皆有评论之辞，而云：“自郐以下无讥焉。”注：“《郐》第十三，《曹》第十四，言季子闻此二国歌，不复讥论之，以其微也。”

刍荛之言，明王必择。

昌按：《诗·大雅·板》：“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葑菲之体，诗人不弃。

昌按：《诗·邶风·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且夫子有云：“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知之次也。”

昌按：《论语·述而》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