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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而不丽

质而非野

自非作者曰圣

昌按：《文心雕龙·征圣》篇：“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

下终获麟

昌按：《春秋》哀十四年：“春，西狩获麟。”《公羊传》：“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麇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春秋》何以始乎隐？祖之所逮闻也。何以终乎哀十四年？曰：备矣。”考《春秋》经《公》、《穀》二传止哀十四年，《左氏》止哀十六年；传则《公》、《穀》亦止哀十四年，《左氏》止哀二十七年。杜预于哀十四年《左氏经》“西狩获麟”下注云：“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也。时无明主，出则遇获。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中兴之教，绝笔于获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为终也。”又十六年经“孔丘卒”下注云：“孔子作为《春秋》，终于获麟之一句，《公羊》、《穀梁》经是也。弟子欲记圣师之卒，故采鲁史记以续夫子之经，而终于此。丘明因随而作传，终于哀公。从此以下，无复经矣。”

然则意指深奥，诰训成义。

“指”宋本作“复”，张鼎思本作“复”，浦起龙改，校云：“旧作复，误。”“诰”，浦校云：“一讹诂。”杨明照曰：“按：‘诰’字非是。《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书者，古之号令，号令于众，其言不立具，则听受施行者弗晓。古文读应《尔雅》，故解古今语而可知也。’《后汉书·贾逵传》：‘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文心雕龙·宗经》篇：‘书实记言，而诂训(此依唐写本)。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并言书之诂训成义也。”

昌按：《孔丛子·居卫》篇：“书之意兼复深奥，训诰成义，古人所以为典雅也。”正子玄所本。“複”与“復”通。浦改“複”为“指”，杨以“诰”为“诂”，并非。特“诰”“训”二字当乙转耳。

虽殊途异辄，亦各有差焉。

昌按：“美”字不误。《文心雕龙·宗经》篇：“《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此圣人之殊致，表里之异体者也。”乃子玄此节所本。殊致异体，即“殊途异辄”；“亦各有美”，谓各擅其胜也。既云殊异，又谓差焉，则床上施床，不词甚矣。

才难，不其甚乎？

然则人之著述，虽同自一手，其间则有善恶不均，精粗非类。

昌按：《南齐书·陆厥传》载其与沈约书云：“《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雁》，便成二体之作。孟坚精整，《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子玄于此，更申其理，谓文之工拙，系诸事之美恶也。

若《史记》苏、张、蔡泽等传，是其美者。至于《三五本纪》、《日者》、《太仓公》、《龟策传》，故无所取焉。

昌按：本书《鉴识》篇：“张晏云：‘迁殁后，亡《龟策》、《日者传》，褚先生补其所缺，言词鄙陋，非迁本意。’按：迁所撰《五帝本纪》、《七十列传》，称虞舜见阨，遂匿空而出；宣尼既殂，门人推奉有若。其言之鄙，又甚于兹。安得独罪褚生，而全宗马氏也。”又《古今正史》篇：“至宣帝时，迁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而十篇未成，有录而已。(张晏《汉书》注云，十篇迁殁亡失，此说非也。)元、成之间，会稽褚先生更补其缺，作《武帝纪》、《三王世家》、《龟策》、《日者传》，辞多鄙陋，非迁本意也。”余嘉锡《论学杂著·太史公书亡篇考》云：“《史通》两引张晏褚先生补缺之语，而《叙事》篇乃以《日者》、《龟策》为与《苏》、《张》等传同自一手，似是前后矛盾，而其实非也。盖子玄本不甚信张晏之说，故谓十篇是未成而亡失。《日者》、《龟策传》皆有太史公语，亦其草创未就，而褚先生特续补之耳。”

又《汉书》之《帝纪》、《陈》、《项》诸篇，是其最也；至于《淮南王》、《司马相如》、《东方朔传》，又安足道哉！

昌按：子玄薄《淮南》等传之意，已详《载文》篇，盖以诸传多载文赋为病也。又本书《核才》篇引傅玄《书事》篇云：“观孟坚《汉书》，实命代奇作。乃与陈宗、尹敏、杜抚、马严撰《中兴纪传》，其文曾不足观。岂拘于时乎？何不类之甚者也！”亦与子玄之论相发。

盖绘事以丹素成妍，帝京以山水为助。

昌按：裴松之《上三国志注表》：“绘事以众色成文，蜜蜂以兼采为味。”此仿其语。

晋楚更盟

昌按：《春秋》襄二十七年：“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左传》：“晋楚争光。(杜注：“争先歃血。”)晋人曰：‘晋固为诸侯盟主，未有先晋者也。’楚人曰：‘子言晋楚匹也。若晋常先，是楚弱也。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杜注：“狎，更也。”)岂专在晋？’叔向谓赵孟曰：‘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子务德，无争先。’乃先楚人。”

荀悦《汉纪》，其才尽于十帝。

昌按：《论衡·宣汉》篇：“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孔子所谓一世，三十年也。汉家三百岁，十帝耀德，未平如何？”此云十帝，盖本纬候之说，兼东汉光武帝、明帝言之。《后汉书·曹褒传》载章帝元和二年诏引《河图》云：“赤九会昌，十世以光，十一以宁。”李贤注：“九谓光武，十谓明帝，十一谓章帝。”是也。西汉十二帝，除平帝、孺子婴不计，明见《宣汉》篇外，余八帝未详所指。子玄此之所云，则专属西汉，与仲任不同。其意乃谓平帝以还，政归新莽，王室如毁，王室坏则美辞翳耳。然详览仲豫之文，殆无后先之异，其论似未可从。

陈寿《魏书》

昌按：周中孚《郑堂札记》卷五：“《三国志》，大名也。《魏书》、《蜀书》、《吴书》，小名也。《蜀书·杨戏传》云：‘戏以延熙四年著《季汉辅臣赞》，其所颂述，今多载于《蜀书》。’又《董允传》注论陈氏立《夏侯玄传》，亦曰：‘《魏书》总名此传云《诸夏侯曹传》。’此其证也。但自来引者，俱曰《魏志》、《蜀志》、《吴志》，岂因大名而改称与？”周说是也。考严可均《全晋文》卷一百二载陆云《与兄平原书》第七首亦有“陈寿《吴书》”之目。常璩《华阳国志·后贤志》又有云：“吴平后，寿乃鸠合国史，著《魏》、《蜀》、《吴》三书，六十五篇，号《三国志》。”其说尤明。《唐书·经籍志》于“正史类”著录《魏国志》三十卷，“伪史类”著录《蜀国志》十五卷，《吴国志》二十一卷，与《隋书·经籍志》之以《三国志》六十五卷，不加分析，著录于“正史类”者有别。(《吴志》本二十卷，《旧唐志》作二十一卷，“一”字误衍。)《隋志》又著录《魏志音义》一卷，卢宗道撰。姚振宗《考证》卷十一疑宗道即《北史·卢玄传》所载玄孙思道之弟，又云：“但为《魏志音义》，而不及《吴》、《蜀》，其书亦似不全。”据此，知三书虽总名《三国志》，而亦尝单行，《魏书》或题《魏国志》、《魏志》，《吴书》、《蜀书》亦然，其事皆起先唐。卢宗道但为《魏志》作《音义》，正缘其书本尝别裁单行，亦不得即谓其非全书也。凡此皆周信之所未及致详者，因为之补证如此。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卷三“《三国志》”条云：“陈氏本无《魏书》、《蜀书》、《吴书》之名，概题为志。后人误以标目，刻十七史、廿一史者遂皆沿之，流俗所当正也。”其说实非。胡玉缙《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卷十三顾取之而不加辨正，亦其疏也。

其美穷于三祖

昌按：三祖，谓魏武帝、文帝丕、明帝睿也。钟嵘《诗品》：“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睿不如丕，亦称三祖。”《文心雕龙·乐府》篇：“魏之三祖，气爽才丽。”子玄云美穷三祖者，意谓齐王芳以次，权归司马氏，故承祚亦无以起其文，按之亦不尽然也。

又按：“其才尽于十帝”，“其美穷于三祖”，“才美”对举，盖本之《论语·泰伯》篇：“如有周公之才之美。”

夫识宝者稀

昌按：《尹文子·大道》篇：“魏之田父得玉径尺，不知其玉也，以告邻人。邻人绐之曰：‘怪石也。’归而置之庑下，明照一室，怪而弃之于野。”《太平御览》卷五十一引《阙子》：“宋之愚人得燕石于梧台之侧，藏之以为大宝。周客闻而观焉，革匮十重，缇巾十袭。客见之，掩口卢胡而笑曰：‘此特燕石也，与瓦甓同。’”《文心雕龙·知音》篇：“魏氏以夜光为怪石，宋客以燕砾为宝珠。形器易征，谬乃若是；文情难鉴，谁曰易分？”

知音盖寡

昌按：《吕氏春秋·本味》篇：“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文选》曹丕《与吴质书》：“昔伯牙绝弦于钟期，……痛知音之难遇。”《文心雕龙·知音》篇：“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

君懋志存实录

昌按：《汉书·司马迁传赞》：“自刘向、扬雄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叙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况于章句不节

昌按：《文心雕龙·章句》篇：“夫设情有宅，置言有位。宅情曰章，位言曰句。故章者，明也；句者，局也。”

载之兼两

昌按：《后汉书·吴祐传》：“此书若成，则载之兼两。”《尚书·牧誓·序》疏：“《风俗通》说，车有两轮，故称为两；犹履有两只，亦称为两。”

至如《古文尚书》

昌按：《隋书经籍志·尚书类序》：“初，汉武帝时，鲁恭王坏孔子旧宅，得其末孙惠所藏之书，字皆古文。孔安国以今文校之，并依古文开其篇第，合成五十八篇，又为作传，谓之《古文尚书》之学，而未得立。后汉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同郡贾逵为之作训，马融作传，郑玄亦为之注。然其所传唯二十九篇，又杂以今文，非孔旧本。自余绝无师说。至东晋，豫章内史梅赜始得安国之传，奏之。”《四库提要》卷十二“阎若璩《〈古文尚书〉疏证》”条：“《古文尚书》较《今文》多十六篇，魏、晋以来绝无师说。故《左氏》所引，杜预皆注曰《逸书》。东晋之初，其书始出，乃增多二十五篇。初犹与《今文》并立，自陆德明据以作《释文》，孔颖达据以作《正义》，遂与伏生二十九篇混合为一。唐以来虽疑经惑古如刘知几之流，亦以《尚书》一家列之《史通》，未言《古文》之伪。自吴棫始有异议，朱子亦稍疑之；吴澄诸人相继抉摘，其伪益彰。明梅

始参考诸书，证其剽剟，而见闻较狭，搜采未周。至若琚乃引经据古，一一陈其矛盾之故，《古文》之伪乃大明。”

此则传之与纪

诸本皆作“纪之与传”，浦起龙改，校云：“‘传’‘纪’二字旧倒。”

昌按：子玄此句先“纪”后“传”，乃据史体为序，非以前举《卫传》、《文纪》为序也，不必改。

《春秋经》曰：“陨石于宋五。”夫闻之陨，视之石，数之五。加以一字太详，减其一字太略……

昌按：陈骙《文则》卷上云：“文简而理周，斯得其简也。读之有疑阙焉，非简也，疏也。《春秋》书曰：‘陨石于宋五。’《公羊传》曰：‘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公羊》之义，经以三字尽之，是简之难也。”即本子玄之意而敷衍之。

盖宜除跛者以下句，但云：各以其类逆。……盖于此一句之内去“年”及“口中”可矣。

昌按：魏际瑞《伯子文集》卷四《与子弟论文》：“昔人论《史记》(昌按：当作《汉书》。)《张苍传》有‘年老口中无齿’句，宜删曰‘老无齿’。《公羊传》：(昌按：当作《穀梁传》。)‘齐使跛者逆跛者，秃者逆秃者，眇者逆眇者’，宜删云：‘各以其类逆。’简则简矣，而非《公羊》、史迁(昌按：当作《穀梁》、孟坚。)之文，又于神情特不生动。”黄本骥《痴学》卷五《读文笔得》亦云：“刘子元谓《穀梁传》齐使‘秃者御秃者’四句，当云‘各以类逆’。夫齐国之祸，起于闺中一笑，穀梁子故为繁复其辞，使千百载后读是书者犹当发笑，所以立兴戎之案也。其佳正在此处，若改为‘各以类逆’，便索然寡味。以此论文，其犹有蓬之心也夫！”盖文章无论叙事、记言、说理、抒情，皆有须繁复乃尽者，亦有以繁复成妍者。子玄尚简之论，乃以六代史籍行文浮冗，有激而言，矫枉过正，固不得视为恒规也。

盖饵巨鱼者，垂其千钓，而得之在于一筌。

昌按：《庄子·外物》篇：“任公子为大钩巨缁，(昌按：当作纶。)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

没而下，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文选·江赋》注：“筌，捕鱼之器，以竹为之。”上云垂钓，则下当云得之在于一钩，此特借用之。

捕高鸟者，张其万罝，而获之由于一目。

昌按：《尔雅·释器》：“兔罟谓之罝。”此借为纲毕之义，犹前文之以筌代钩。

能损之又损，而玄之又玄。

昌按：《老子》四十八章：“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又一章：“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夫饰言者为文，编文者为句。句积而章立，章积而篇成。

昌按：《论衡·正说》篇：“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数以连章，章有体以成篇。”《文心雕龙·章句》篇：“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

大夫应对，以言文为主。

昌按：《左传》襄二十五年记郑入陈，子产献捷于晋，晋不能难，引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也。”

秩秩德音

洋洋盈耳

昌按：《论语·泰伯》篇：“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譬夫游沧海者，徒惊其浩旷；登泰山者，但嗟其峻极。

昌按：《孟子·尽心上》篇：“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此用其意。

所能斥苦其说也

“斥苦”，旧作“斥非”，浦起龙据《庄子》逸篇“绋讴所生，必于斥苦”之文改之，云：“旧作‘斥非’，于文不顺，当是‘斥苦’之讹。”纪昀曰：“‘斥苦’当作‘非斥’。”

昌按：“斥非”不误。《后汉书·孔融传》：“拟斥乘舆。”李注：“斥，指也。”“斥非”犹言指责，谓后世史家不得指责《尚书》之阔略耳。本书《探赜》篇：“终不能别有异同，忤非其议。”斥非其说，忤非其议，句法意义正同，可证。

师范尼父

昌按：《礼记·檀弓上》篇：“鲁哀公诔孔子曰：‘天不遗耆老，莫相余位焉。呜呼哀哉！尼父。’”郑注：“尼父，因其字以为之谥。”

夫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

昌按：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序》：“《春秋》虽以一字为褒贬，然皆须数句以成言。非如八卦之爻，可错综为六十四也，固当依传以为断。”此摹其语，申其义，以明经传繁简之有别也。

斯皆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

昌按：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序》：“若夫制作之文，所以章往考来，情见乎辞。言高则旨远，辞约则义微。此理之常，非隐之也。”

董生乘马三年，不知牝牡。

昌按：董生，董先生也。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三“先生或只称一字”条：“古时先生二字，或称先，或称生。《史记·晁错传》：‘错初学于张恢先所。’《汉书》则云：‘初学于张恢生所。’一称‘先’，一称‘生’。颜注云：‘皆先生也。’又《晁错传》，校尉邓公，诸公皆称为邓先。颜注亦曰：‘邓先生也。’《贡禹传》，禹以老乞骸骨，元帝诏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鱼之直。’师古注：‘生谓先生也。’梅福上书曰：‘叔孙先非不忠也。’师古亦注：‘先谓先生也。’是古时先生或称‘先’，或称‘生’，不必二字并称。”(桂馥《札朴》卷三“生”条略同。)

又按：严可均《全三国文》卷五十八载诸葛亮教：“昔孙叔敖乘马三年，不知牝牡，称其贤也。”岂一事而传闻异辞，抑孔明之误记耶？

作者芜音累句

昌按：《宋书·谢灵运传论》：“虽清辞丽句，时发乎篇，而芜音累气，固亦多矣。”

不知所裁

昌按：《论语·公冶长》篇：“子在陈曰：‘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是以处道受责于少期原注：《魏书·邓哀王传》曰：“容貌姿美，有殊于众，故特见宠异。”裴松之曰：“一类之言而分以为三，亦叙属之一病也。”

浦起龙曰：“本文句下原注……脱去‘有殊于众’两言，使一类分三句无著傍，……亟是正之。”卢文弨曰：“元注‘容貌姿美’，裴松之以为一类之言分为三句，谓容也、姿也、貌也。浦增‘有殊于众’一句，(昌按：一句当作二句。)方谓三言有著，似未细会。”

昌按：卢说是也。浦本“有殊于众，故特见宠异”九字当据删。本书《点烦》篇云：“《孟尝君传》曰：‘冯公形容状貌甚辨。’按形容状貌，同是一说，而敷演重出，分为四言。凡如此流，不可胜载。”正与此注所指全同，足证浦氏妄增二句之失。古籍中此类句法，王引之《经义述闻》卷十八“缮完葺墙”条、俞樾《古书疑义举例》卷二《语缓例》皆尝论之。俞氏所谓：“古人语急，则二字可缩为一字；语缓，则一字可引为数字。”“语缓故不嫌辞费。”是也。

子昇取讥于君懋原注：……而撰《永安记》率是支言。

昌按：《隋志》“地理类”：“《魏永安记》三卷，温子昇撰。”《唐书·艺文志》作《永安故事》。其书盖记魏孝庄帝永安纪元三年中尔朱氏之乱，亦杂史之流，故王劭得据以弹射。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卷二十一云：“此三年中洛下大乱，子昇皆亲历其事。此殆所记事迹，当入杂史，不知本志何以列之于此。”

亦犹售铁钱者，以两当一，方成贸迁之价也。

昌按：《南史·到溉传》：溉“为建安太守，(任)昉以诗赠之，求二衫段，云：‘铁钱两当一，百代易名实。(“代易”二字原误倒，据《太平御览》卷六百九十三乙正。)为惠当及时，无待秋凉日。’”

鸟兽以媲贤愚，草木以方男女。

昌按：王逸《楚辞章句·离骚经序》：“屈原既执履忠贞而被谗邪，忧心烦乱，不知所愬，乃作《离骚经》，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其辞温而雅，其义皎而朗。”

当汉氏之临天下也，君实称帝，理异殷、周；子乃封王，名非鲁、卫。

昌按：殷、周共主皆称王，乃汉承秦制，称共主为帝，其臣子乃有封王者。《白虎通·号篇》：“德合天地者称帝，仁义合者称王，别优劣也。”《礼记·谥法》曰：“德象天地称帝，仁义所生称王。”《公羊传》成八年，何休《解诂》略同。此皆汉儒训说，非其本真也。

而作者犹谓帝家为王室

昌按：《尚书·微子之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字亦见《诗经》、《左传》，皆指周室。汉史用王室者，如《汉书·叙传》：“克伐七国，王室以定。”《后汉书·邓禹传》：“委远时柄，忠劳王室。”是其例也。亦有用帝室者，如《后汉书·袁安传》：“袁公、窦氏之间，乃情帝室。”是。

公辅为王臣

昌按：公辅，谓三公与辅相。《汉书·孔光传》：“光为御史大夫、丞相各再，壹为大司徒、太傅、太师，历三世居公辅位。”《易·蹇》：“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字亦见《诗经》，皆指周臣。汉史用王臣者，如《后汉书·袁安传》：“引义雅正，可谓王臣之烈。”亦有用帝臣者，如《汉书·叙传》：“蹇蹇帝臣，匪躬之故。”则直用《易》语而改王为帝也。

异乎游、夏措词

昌按：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六“《春秋》笔削与文辞异”条：“《史记·孔子世家》：‘文辞有可与人共者；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曹子建《与杨德祖书》：‘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至于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辞。’李善注引《史记》曰：‘子游、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今本无‘子游’二字。”此云“游、夏措词”者，即《史记》所云“可与人共”，子建所云“与人通流”也。《论语·先进》篇：“文学：子游、子夏。”是二人长于文辞。

均叙元日临轩

昌按：《晋书·礼志》：“咸宁注：先正一日，有司各宿设。夜漏未尽十刻，群臣集到，庭燎起火，上贺，起谒报。又贺皇后。还从云龙东华门入，诣东阁下便坐。漏未尽七刻，百官及受贽郎官以下，至计吏，皆入，立其次。其陆卫者，如临轩仪。漏未尽五刻，谒者、仆射、大鸿胪各奏群臣就位定。漏尽，侍中奏外办。皇帝出，钟鼓作，百官皆拜伏。太常导皇帝升御座，钟鼓止，百官起。大鸿胪跪奏请朝贺。”历代礼制，颇有因革，齐制未必悉与晋同，举此聊见其概耳。

如王隐称：诸葛亮挑战，冀获曹咎之利。

昌按：浦起龙引《魏志》注载孙盛《晋阳秋》语，亦见《世说新语·方正》篇注。

崔鸿称：慕容冲见幸，为有龙阳之姿。

昌按：汤球《十六国春秋辑补·前秦录》云：“初，坚之灭燕，二十五年，(当作太和五年，称晋年也。二十乃太和之误。)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一作美。)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中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此节亦见《御览》五百七十，又三百八十。)《新晋·载记》盖即本之崔氏也。

而卢思道称：邢邵丧子不恸，自东门吴以来，未之有也。

昌按：卢思道《隋书》有传，不言其撰史，惟《经籍志》载所著《知己传》一卷，本书《杂述》篇属之小录，今佚。此文当在传中，故唐初修《北齐书》得以采之。

妄足庸音

昔《礼记·檀弓》，工言物始。

杨明照曰：“《梁书·处士何胤传》：‘胤曰：《檀弓》两卷，皆言物始。’”陈汉章曰：“按：《礼记》于礼之变皆曰始，《曾子问》、《郊特牲》、《玉藻》、《杂记》皆有之，不独《檀弓》，说详《困学纪闻》。”

昌按：《困学纪闻》卷二十“戴记左氏礼变著始”条：“《礼记》于礼之变皆曰始。‘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士之有诔，自此始也。’‘邾娄复之以矢，盖自战于升陉始也。’‘鲁妇人之髽而吊也，自败于台骀始也。’‘帷殡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昌按：以上见《檀弓》。)‘庙有二主，自桓公始也。’‘丧慈母，自鲁昭公始也。’‘下殇用棺衣，自史佚始也。’(以上见《曾子问》。)‘庭燎之百，由齐桓公始也。’‘大夫之奏肆夏，由赵文子始也。’‘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由三桓始也。’‘公庙之设于私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以上见《郊特牲》。)‘元冠紫

，自鲁桓公始也。’‘朝服之以缟也，自季康子始也。’(以上见《玉藻》。)‘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鲁昭公始也。’‘宦于大夫者之为之服也，自管仲始也。’(以上见《杂记》。)《左氏传》：‘始用六佾。’(见隐五年。)‘晋于是始墨。’(见僖三十三年。阎若琚按：此下脱“始用葛茀”。)‘始厚葬。’‘始用殉。’(以上见成二年。)‘鲁于是乎始髽。’(见襄四年。)‘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见襄十一年。)‘始用人于亳社。’(见昭十年。)‘鲁于是始尚羔。’(见定八年。)亦记礼之变也。”据此，则子玄所言，虽本何胤，然工言物始，固不止于《檀弓》，亦不止于《礼记》。礼以制表，制以物显，故记物之始，即示礼之变也。

按裴景仁《秦记》称：苻坚方食，抚盘而诟，……及彦鸾撰以新史，……乃易抚盘以推案。

昌按：《秦记》语今无考。汤球《十六国春秋辑补·前秦录》：“坚率步骑二万，讨姚苌于北地。苌众危惧，人有渴死者。俄而雨降于苌营，营中水三尺，周营百余步之外，寸余而已。于是苌军大振。坚方食，去案怒曰：‘天其无心，何故降泽贼营？’(此段亦详见于《御览》三十七。)”盖即子玄所指彦鸾改易景仁之言。

夫近世通无案食

昌按：“案食”见于故书者，陈氏《补释》已略征之。桂馥《札朴》卷四“案”条尝据《玉》篇“案，几属也，食器也”二训，分别疏证尤详。今具录其言食器者如次，以补陈所未及。“《方言》：‘案，陈、楚、宋、魏之间谓之

，自关东西谓之案。’《急就》篇：‘楕、杅、槃、案、桮、閜、碗。’颜注：‘无足曰槃，有足曰案，所以陈举食也。’《考工记》：‘玉人之事，案，十有二寸，枣栗，十有二列。’注云：‘枣栗实于器，乃加于案。’《楚汉春秋》：‘淮阴侯曰：“臣去项归汉，汉王赐臣玉案之食。”’《史记》：‘高祖过赵，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汉书》：‘万石君对案不食。’《贡禹传》：‘见赐杯案，画文金银饰，非所以食臣下也。’《东观汉纪》：‘尹敏与班彪相谈，对案不食。’又云：‘蔡彤在辽东，赐钱百万，下至杯案食物，大小重沓。’《监铁论》：‘今民间酒食，殽旅重叠，燔炙满案。”又云：‘常民文杯画案。’又云：‘垂拱持案食者，不知蹠耒躬耕者之勤也。’《燕丹子》：‘太子常与荆轲等案而食。’《烈士传》：‘魏公子无忌方食，有鸠入其案下。’《古文苑·僮约》：‘涤柸整案。’注云：‘案，以设饮食之具。孟光举案齐眉。’《吴志·步骘传》：‘征羌作食，身享大案，殽膳重沓；以小盘饭与骘，惟菜茹而已。’《曹瞒传》：‘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洿巾帻。’《神仙传》：‘吴兴人沈羲，为仙人所迎，上见老君，玉女以金案玉杯药赐羲。’《梦书》：‘梦见杯案，宾客到也。’馥谓此皆言食器也。”食案之形制，盖如今托盘，特有足耳。古人分食，故人各一案，案上复置诸器以盛殽膳酒浆。魏、晋以前，席地而坐，故案以有短足为便。其后席地而坐之风渐替，床卓之属行，故案亦易为盘。马叙伦《读书小记》卷一云：“《考工记》：‘案，十有二寸。’周之十有二寸，才当今之八寸余。(清工部营造尺)。……今日本进食，犹用案。形方，面有四周，局足，高正七八寸。盖犹古之制也。(《说文》：“檈，圜案也。”)”日人进食用案，亦缘席地而坐故。

直以事不类古，改从雅言，欲令学者何以考时俗之不同，察古今之有异？

昌按：章太炎先生《文学说例》曰：“夫惟官号地望，著于标题，施于传志谱录者，必用今名，而废弃、外来、新造之语，皆不得代。故崔鸿易‘抚盘’以‘推案’，百药变‘脱帽’为‘免冠’，物非所有，饰从雅言，见讥于子玄矣。今之言者，非拥旄剖符之率，而亟言击节；处髡首辫发之俗，而自述抽簪。此之宜绝，亦文辞之恒例也。若乃雅俗称名，新故杂用，是宁有厉禁耶？”

至如翼犍道武(昌按：当据浦校改昭成。)原讳，黑獭周文本名，而伯起革以他语，德棻阙而不载。

昌按：《说文》二篇上：“犗，

牛也。”朱骏声《通训定声》：“《广雅·释兽》：‘犍也。’今谓之骟，以刀去其阴。”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十四引《通俗》文：“以刀去阴曰犍。”考《魏书·序纪》、《周书·文帝纪》皆著两帝之名，一无所讳。而子玄云然者，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周书》”条云：“详其语意，盖谓当称名之处，则阙而不载，如所谓‘贺拔公虽死，宇文讳尚存’者，本当作宇文黑獭耳。”

盖庞降、蒯聩，字之蚩也。

昌按：“庞”，据《左传》文十八年当作“尨”。《说文》九篇下：“庞，石大也。”十篇上：“尨，犬之多毛者。”其义有别。此以同声通假。《集韵·四江》引《埤仓》云：“’肛，腹胀也。”《广韵·四江》：“’肛，胀大貌。”韩愈《昌黎先生集》卷五《调张籍诗》：“形躯顿’肛。”“尨降”盖其异文。《说文》九篇上：“

，头蔽

。”段注：“蔽

，叠韵字，盖古语也。(昌按：尨降亦叠韵字。)《集韵》曰：‘头痴。’钱氏大昕曰：‘春秋战国人名有蒯聩，疑即此蔽

。’”是“尨降”训“腹大”，“蒯聩”训“头痴”，故云蚩也。

重耳、黑臀，名之鄙也。

昌按：古称目有二瞳子曰重明(《淮南子·脩务》篇)、重瞳(《史记·项羽纪》)，颐丰下曰重颐(《韩诗薛君章句》)。重耳岂即大耳或耳垂疣赘之属欤？《左传》桓六年：“公问名于申

。对曰：‘……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疏引郑玄云：“隐疾，衣中之疾也，谓若黑臀、黑肱矣。”

况齐丘之犊，彰于载谶。原注：杜台卿《齐记》载谶云：“首牛西入谷，逆犊上齐丘”也。

昌按：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三“《周书》”条云：“此谓翼犍。”

又按：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十《四部正讹上》：“世率以谶纬并论，二书虽相表里，而实不同。纬之名所以配经，故自六经、《语》、《孝》而外，无复别出。……凡谶皆托古圣贤以名其书，与纬体制迥别，盖其说尤诞妄，故隋禁之后永绝。”

河边之狗，著于谣咏。原注：王劭《齐志》载谣云：“貛貛头团

，河中狗子破尔菀”也。

昌按：《四库提要辨证》“《周书》”条云：“此谓黑獭。”

亦有氏姓本复，减省从单。

昌按：《魏书·官氏志》：“魏氏本居朔坏，地远俗殊，赐姓命氏，其事不一。初，安帝统国诸部，有九十九姓。至献帝时，七分国人，使诸兄弟各摄领之，乃分其氏。自后兼并他国，各有本部，部中别族为内姓焉。年世稍久，互以改易，兴衰存灭，盖有之矣。”《通鉴释例》：“魏之群臣出代北者，皆复姓。孝文迁洛，改为单姓。史患其烦，皆从后姓。”考北朝氏姓，有改有不改。其改者，《魏书·官氏志》具详焉。

或去万纽而留于

昌按：《魏书·官氏志》：“勿忸于氏，后改为于氏。”陈毅《魏书官氏志疏证》：“《唐书·宰相世系表》有万纽于氏。按：‘万’‘勿’古声本通，‘纽’与‘忸’亦声通，是《唐表》万纽于即《志》之勿忸于矣。”“万”，本或作万。《广韵·十虞》引《志》作“万忸于”，二十五愿称虏姓有“万纽于”。“万纽于”之为“万忸于”，犹《孝庄纪》之万俟丑奴，《吠哒国传》作万俟丑奴也。“万”，当依《广韵》读如墨，与《正韵》勿读为没之声相近。

或止存狄而除厍

浦起龙曰：“如作‘存扶而除乞’，亦可。旧作‘存扶而除厚’，非。”

昌按：《魏书·官氏志》：“乞扶氏，后改为扶氏。”《〈魏书·官氏志〉疏证》：“《尒朱荣传》有乞扶莫于。按：‘扶’当为‘伏’，音之轻重也。《晋书·乞伏国仁载记》云：‘有一小儿，乞伏部老父养为子，年十岁，号曰乞伏可汗。’国仁本书亦有传。又《高宗纪》有乞佛成龙。乞佛亦乞伏声之变，《陆真传》正作乞伏成龙。”《官氏志》又云：“库狄氏，后改为狄氏。”《疏证》：“姓解三库作厍。《广韵·四十祃》亦有‘厍’字，音昌舍切。《能改斋漫录·记事篇》辨‘库’‘厍’二字，谓北朝复姓库狄之‘库’，音赦，引库狄峙、库狄伏连及《广韵》：库，始夜切。因谓本无‘厍’字，后人除一点以为‘库’别。其说是也。”

或虚加练饰，轻事雕彩。

昌按：《文心雕龙·情采》篇：“《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韩非》云：‘艳采辩说’，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文辞之变，于斯极矣。”此用其语。

或体兼赋颂，辞类俳优。

昌按：《汉书·枚皋传》：“皋不通经术，诙笑类俳倡，为赋颂好嫚戏。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俳，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