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例第十

窃以《书》列典、谟，《诗》含比、兴，若不先叙其意，难以曲得其情。

昌按：《诗》义非序不明之理，先师蕲春黄君《〈文心雕龙·比兴篇〉札记》言之甚详。若《书》则事详文内，似与《诗》有别，不可一概论也。

譬夫方朔始为《客难》，续以《宾戏》、《解嘲》；枚乘首唱《七发》，加以《七章》、《七辩》。音辞虽异，旨趣皆同。此乃读者所厌闻，老生之恒说也。

昌按：唐以前作《七》者四十家，然无《七章》。刘劭、应贞皆有《七华》，疑《七章》乃《七华》之误。洪迈《容斋随笔》卷七“《七发》”条：“枚乘作《七发》，创意造端，丽旨腴词，上薄骚些，盖文章领袖，故为可喜。其后继之者，如傅毅《七激》、张衡《七辩》、崔骃《七依》、马融《七广》、曹植《七启》、王粲《七释》、张协《七命》之类，规仿太切，了无新意。傅元又集之以为《七林》，使人读未终篇，往往弃诸几格。柳子厚《晋问》乃用其体，而超然别立新机杼，激越清壮。汉、晋之间诸文士之弊于是一洗矣。东方朔《答客难》，自是文中杰出。扬雄拟之为《解嘲》，尚有驰骋自得之妙。至于崔骃《达旨》、班固《宾戏》、张衡《应间》，皆屋下架屋，章摹句写，其病与《七林》同。及韩退之《进学解》出，于是一洗矣。”

浦起龙曰：“已上只就篇序言。”

又按：本篇前半论篇序，但就纪传体为言。后半论例，则亦兼及二体，以全史序例为纪传、编年史所共具也。故干宝、邓粲、孙盛、檀道鸾诸家之作，皆在讨论之列。

若沈《宋》之《志序》，萧《齐》之《序录》，虽皆以“序”为名，其实例也。

昌按：缪荃孙《云自在龛随笔》卷一论史云：“今沈约《志序》尚存，子显《序录》不复见矣。(按：《南齐书》今缺一卷，即《序录》也。《南史·子显传》载其《自序》二百余字，其即《序录》中语乎？)”

干宝、范晔，理切而多功。

昌按：干宝《晋纪》今佚。本书《书事》篇：“昔荀悦有云：‘立典有五志焉……’干宝之释‘五志’也，‘体国经野之言则书之，用兵征伐之权则书之，忠臣、烈士、孝子、贞妇之节则书之，文诰专对之辞则书之，才力技艺殊异则书之。’”盖其书序例之仅存者。至若范书难存，序例亦佚，洪颐煊尝加搜辑，略见一斑。其《读书丛录》卷二十二“《后汉书·序例》”条云：“《后汉书·光武帝纪》李贤注：‘《例》曰：“多所诛杀曰屠。”’又注：‘臣贤按：范晔《序例》云：“帝纪略依《春秋》，惟孛、彗、日食、地震书，余具悉备于志。”’《安帝纪》李注：‘《序例》曰：“凡瑞应，自和帝以上，政事多美，近于有实，故书见于某处；自安帝以下，王道衰阙，容或虚饰，故书某处上言。”’颐煊按：《后汉书·序例》今亡。《〈史记·高祖本纪〉索隐》引范晔云：‘得城曰拔。’《隋书·魏澹传》，范晔云：‘《春秋》者，文既总略，好失事形。今之拟作，所以为短。纪传者，史、班之所变也，网罗一代，事义周悉，通之后代，此焉为优，故继而述之。’当亦《序例》之文。”《书事》篇称：“采二家之所议，征五志之所取，盖记言之所网罗，书事之所总括，粗得于兹。”刘昭《注补续汉书八志序》亦云：“范晔后汉良史，……《序例》所论，备精与夺。”皆可与“理切而多功”之言互证。

而魏收作例，全取蔚宗。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攘袂公行，不陷穿窬之罪也？

昌按：周一良《魏收之史学》云：“收书本有《序例》，惜已亡佚，故其书法用意多不可晓。《史通·序例》篇谓：‘魏收作例，全取蔚宗。’《题目》篇又谓《魏书》题卷，因袭范氏。‘至范晔举例，始全录姓名。历短行于卷中，丛细字于标外。其子孙附出者，注于祖先之下……魏收因之，则又甚矣。’今按题卷具书名姓，为便寻检，固远胜旧史之祗书姓氏，不翻卷文，则不识何人也。知几之论，无乃吹求？然亦足为伯起师法蔚宗之一证。更观《魏书》传志标目及纪传之次序，亦多合乎范氏，知伯起确尝取则于蔚宗也。然子玄《序例》全取蔚宗之言则不然。《后汉书·安帝纪》：‘元初三年春正月，东平陆上言木连理。’注：‘《序例》曰：“凡瑞应，自和帝以上，政事多美，近于有实，故书见于某处；自安帝以下，王道衰缺，容或虚饰，故书某处上言也。”’……今考《魏书·灵征志》，(《魏书》灾祥不书于本纪，皆见志，亦例之善者。)自世祖神元年至静帝武定六年，盛书甘露降于某地，或书某地上言甘露降。同在世宗之世，景明三年、永平元年、延昌二年皆书甘露降于某地，而延昌三年又书‘齐州上言甘露降’。同在武定六年，而三月书‘甘露降于京师’。四月书‘太山郡上言甘露降’。同在齐州，而延昌二年书‘甘露降于齐州清河郡’。三年即书‘齐州上言甘露降’。其言某地木连理，与某地上言木连理者，参差错杂，亦复相同，盖初无意义也。范氏谓安帝以后王道缺，故概书上言，取安帝为断。收如用其例，亦当定一区划，乃参差若此，岂王道忽然有盛衰，抑收能辨甘露、连理之虚实与否而分别书之也？子玄之诬，不待辨而明矣。”

按皇朝《晋书》例云

昌按：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六“《晋书·叙例》条”：“《晋书》《纪》、《志》、《列传》、《载记》百三十卷之外，别有《叙例》一卷、《目录》一卷。今《目录》犹存，而敬播所撰《叙例》久不传矣。其见于《史通》者，一云：‘凡天子庙号，惟书于卷末。’一云：‘班《汉》皇后，除王、吕之外，不为作传，(昌按：《汉书》吕后为纪，王后为传，此统举之。)并编叙行事，寄出《外戚》篇。’一云：‘坤道卑柔，中宫不可为纪，今编同列传，以戒牝鸡之晨。’”考竹汀所举，一条、三条见本篇，二条载《杂说中》篇。

百药《齐书·例》云：“人有本字行者，今并书其名。”

昌按：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三十三云：“然则《齐书》旧有史例，今并亡矣。”

此并非言之难，行之难也。

昌按：《尚书·说命中》篇：“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以戒牝鸡之晨

昌按：《尚书·牧誓》：“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伪孔《传》：“索，尽也。喻妇人知外事。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