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历第七

盖谱之建名，起于周代。表之所作，因谱象形。

昌按：王利器《〈太史公书〉体裁探原》：“赵翼《廿二史札记》曰：‘《史记》作十表，昉于周之谱牒，与纪、传相为出入。’沈涛《铜熨斗斋随笔》曰：‘表犹言谱，表谱一声之转。’今按赵、沈之说皆是也。《梁书·刘杳传》引桓谭《新论》云：‘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斜上，并效周谱。’(又见《史通·表历》篇及《通志·总序》引。)是史公作表，本之周谱，汉人已言之。今考史公自言其取用之所资者。《三代世表序》云：‘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十二诸侯年表序》云：‘太史公读《春秋历谱谍》。’又曰：‘汉相张苍历谱五德。’又曰：‘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太史公自序》云：‘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谍，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又云：‘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谍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凡此，亦可以考见其材料之来源及体制之因袭者也。”

旁行邪上

昌按：梁玉绳《〈史记〉志疑》卷八：“今表有旁行而无邪上，久失其旧。”

观司马迁《史记》则不然矣。天子有本纪……

“矣”，浦起龙校云：“一作夫，属下句。”卢文弨以“夫”字属下句，云：“矣讹。”

昌按：卢说是也。《史通》云某某则不然处颇有之，如《称谓》篇、《载文》篇：“至于近古则不然。”《模拟》篇：“惟夫明识之士则不然。”《惑经》篇：“唯《鲁春秋》之记其国也则不然。”句尾皆不缀虚字。

而重列之以表，成其烦费，岂非谬乎？

昌按：此论与《杂说上》篇自戾。彼文云：“观太史公之创表也，于帝王则叙其子孙，于公侯则纪其年月；列行萦纡以相属，编字戢’而相排。虽燕、越万里，而于径寸之内，犬牙可接；虽昭、穆九代，而于方寸之中，雁行有叙。使读者阅文便睹，举目可详，此其所以为快也。”其说甚谛。故后来学者，莫不韪之。郑樵《通志·序》至云：“《史记》一书，功在《十表》，犹衣裳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六“作史不立表志”条载朱鹤龄之说曰：“太史公《史记》，《帝纪》之后即有《十表》、《八书》。表以纪治乱兴亡之大略，书以纪制度沿革之大端。班固改书为志，而年表视《史记》加详焉。盖表所由立，昉于周之谱牒，与纪、传相为出入。凡列侯、将相、三公、九卿，其功名表著者，既系之以传；此外大臣，无积劳亦无显过，传之既不可胜书，而姓名、爵里、存殁、盛衰之迹，要不容以遽泯，则于表乎载之。又其功罪事实，传中有未悉备者，亦于表乎载之。年经月纬，一览了如。作史体裁，莫大于是，而范书缺焉。使后之学者无以考镜二百年用人行政之节目，良可叹也。其失始于陈寿《三国志》，而范晔踵之。其后作者又援范书为例，年表皆在所略。(原注：姚思廉《梁》《陈》二书、李百药《北齐书》、令狐德棻《周书》、李延寿《南北史》皆无表志。)不知作史无表，则立传不得不多。传愈多，文愈繁，而事迹或反遗漏而不举。欧阳公知之，故其《唐书》，有《宰相表》，有《方镇表》，有《宗室世系表》，《宰相世系表》，始复马、班之旧云。”则更详哉其言之矣。

异哉，班氏之《人表》也！

昌按：子玄于《汉书·古今人表》，颇致讥弹，亦见《品藻》篇、《杂说上》篇。《通志·序》称：“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强立差等”，亦指《人表》而言。张须《通志总序笺》云：“班氏创作此表，后世弹射实多，(如魏张晏，唐刘知几，宋吕祖谦、罗泌，明杨慎等。)而刘知几《史通》实握其枢；许与亦繁，(如唐颜师古，宋黄履翁，清何焯、钱大昕、章学诚、梁玉绳等。)而章学诚《文史通义》实居其要。《史通》谓《人表》‘上自庖牺，下穷嬴氏，不言汉事，而编入《汉书》’。(内篇《表历》。)又‘三科九等，言高义惬，而篇中所列，不类其叙’。(内篇《品藻》。)《文史通义》则谓：‘固以断代为书，承迁有作。凡迁《史》所缺门类，固则补之，非如纪、传事迹，但画西京为界也。向令去其九等高下之名，而以贵贱尊卑区别品地，或以都分国别异其标题，且明著其说，取补迁书，作列传之稽检，则其立例，当为后世通史一定科律。’(《亳州志掌故例议上》。)两家所论并善，而章氏之说尤通。郑君剧论班氏，自多贬词。然其‘强立差等’一语，后之学者不能难也。”

自可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使善恶相从，先后为次，何藉而为表乎？

向承周曰：“不可为表，而可类聚群分，施之史策，若为体制？此数语殆不可解。”

昌按：此疑谓既有传则不必有表也。善恶相从，若《循吏》、《佞幸》诸传是；先后为次，则列传本多以时世相次也。“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易·系辞上》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