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尽全力

1932年7月，国民党对红军的中央根据地进行了第四次包围扫荡。面对国民党的五十万兵力，红军只有六万人。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红军中华苏维埃政府内部围绕战术问题产生了尖锐的矛盾。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人主张运用毛泽东在实战中总结出的战术方法，而从苏联留学回来的博古等人依靠斯大林的权威，又得到苏联军事顾问李德的支持，主张积极攻击国民党驻扎地——城市。

因为党的领导权被苏联留学团所掌握，所以毛泽东的战术受到排挤。战斗打响了，积极进攻的战术使根据地部队全面崩溃。

周恩来担任红军第一方面主力军的总政治委员，是政治、思想方面的总领袖。恩来也得到了正面作战的命令。可是，和国民党精锐部队的正面交战无异于是自杀行为。“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想到这里，恩来决定和军事方面的总司令官朱德商量，要求中止作战，自己负全部责任。

“我也赞成！我负全部责任。不能看着部下就这样白白送死。”

恩来和朱德用毛泽东的游击战术搅乱敌人，使其疲惫，最后集中兵力歼灭了主力部队的三个师，就这样总算击退了国民党的第四次围剿。

但是，毛泽东、朱德、邓小平等人已经被党和军队所排挤，周恩来也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颖超也被解任了中共中央局秘书长的职位。

恩来和颖超只是默默地尽最大努力做好现职的工作，两人的目标并非争夺权力和地位。

职位的高低，仅仅是分工而已，不能决定人的价值。在他们看来，将军也好，士兵也好，都要在自己的岗位上竭尽全力。他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恩来对颖超说：

“我还是担心啊。干部责任重大，一言一行，有时候会拯救大众和自己的部下，可相反，有时候也会伤害大家。更何况现在是在打仗啊！指挥错了，会要很多人的命的！”

“我也有同感。”颖超回答说，“现在的指挥是错误的。我们以小搏大、以弱击强，这样的正面交锋是鲁莽的。而且，我们应该和放弃内战一致抗日的部分国民党军队团结一致才对啊！”

恩来和颖超极力想阻止这场中国人自己打自己的战争。现在是全体中国人团结一致，抵抗侵略者的时刻！舆论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形势却朝着与两个人希望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国民党军采用总动员制度，蒋介石亲自率军，开始了第五次围剿，其规模在内战史上是空前绝后的。为此，国民党从美国借款五千万美元，聘用德国的战术家冯克德将军，动员陆军百万，空军战机二百架。

拥有中央根据地实权的博古等人在苏联军事顾问李德的指挥下，与正规军开始了正面作战。

双方一交火，在物质装备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国民党军队就明显占了上风。红军的据点一个一个被击破，红军整体陷于崩溃的边缘。根据地一个个被占领，众多的红军战士在这场鲁莽的战斗中纷纷倒下。特别是广州陷落以后，中央根据地更如风中之烛，危在旦夕。

颖超在敌人的炮火中拼命地工作着。联络物资运输，照顾伤病员和士兵家属，维持医院的工作，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和睡觉。众多的民众、同志，甚至孩子们都在面临死亡。

“为了能让革命继续下去，多救一个是一个！”颖超竭尽全力地动员和指挥妇女们。

“大家要努力啊！我们有革命的信念和理想，绝不会输！我们不能退缩！我们是正义的，正义的就一定会赢！即使我们倒下了，后面的人也一定会沿着我们的路继续前进！所以，就是一个人也要救很多很多的人！”

妇女们受到颖超的鼓励，开始了奋不顾身的救援工作。她们把自己的衣服裹在伤病员身上，把分配给自己的粮食贡献给烈士子女。

母亲振德在红军医院里做医生，虽然不是正规的医师，但懂中医，对医院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母亲也相信革命，相信女儿和女婿，咬紧牙关，坚持战斗。她总是默默地努力工作，从没想过把自己推到众人面前，也拒绝因自己是颖超的母亲、恩来的岳母而享受特权，不喜欢不必要的关注。她和女儿分开一个人住，就像过去她曾经对颖超说的那样都做一个独立的女性，为革命尽力。当只有和颖超两个人的时候，振德经常对女儿说：

“颖超，你很出色。但一定要记住一点，那就是你不是周恩来夫人，你是邓颖超，一个独立的女性。你的丈夫是周恩来。人家一听你是恩来夫人一定会重视你，其中也会有恭维、奉承的人。你要努力成为不因是恩来夫人而是作为邓颖超被人尊敬的人。”

医院里的药品极其不足，补给是完全不可能的。振德一有时间就跑到山里采药，晚上制成中药，几乎不怎么睡觉。

振德注意到颖超的身体到了极限，颖超本来身体就不好，只是一直以开朗的性格和顽强的精神支撑着，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振德知道疲劳和营养不良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去医院拿维生素和鱼肝油肯定会被颖超拒绝的。女儿就是这样，振德从心里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

很快就传来了颖超病倒的消息，振德听后急忙赶了过去。颖超工作的时候忽然大量吐血，是肺结核。当时肺结核接近不治之症，十有八九会没命。在药品缺乏、粮食不足、极其偏僻的根据地，这无疑是宣告死亡。

无论如何休息是第一位的，可能的话需要吃一些营养价值高的食品，但就这两点都做不到。红军已经放弃了中央根据地决定撤退，而且距离撤退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颖超每天喝很多振德配的汤药，不久吐血止住了，高烧也逐渐退去。颖超的身体极度虚弱，不要说走，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但她的神志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得的是肺结核，也知道要从这里撤退了。她没有动摇，只是觉得可惜。好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有这么多人站起来为革命献身，虽然还有很多困难，但前途是光明的，现在却要……

颖超对母亲说：

“妈妈，谢谢你！请告诉恩来和组织，我要留在这里，这个时候我不能给大家添麻烦。但是请您放心，我死的时候，一定不会给妈妈您丢脸，死也要光荣地死，到最后一刻也不会背叛革命！”

留下来就意味着死，区别只是，是倒在如怒涛般涌来的敌人的枪炮下，还是被捕后被严刑拷打致死。

“颖超你不能放弃啊，这不像你的作风！要坚持到最后一刻！革命需要你，恩来也需要你，苦谁都是一样的，只要活着就要战斗到底！”

组织向颖超下了和红军一起撤退的命令。颖超使出最后的力气努力要站起来，但没走几步就倒下了。

“妈妈，一直给您添麻烦，真对不起！我会努力的，虽然身体这样，我也会跟上同志们的！可我担心妈妈您，妈妈今后可怎么办啊！”

振德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对她说：

“小超，妈妈没事的。过去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妈妈不会退缩的。和恩来一起走吧，努力活下去！这样的话我们母女有朝一日还会见面的。”

颖超拼命忍住泪水，因为如果哭的话又要被母亲责备。振德为颖超缝补衣服，钉扣子，收拾袜子和毛巾，还把发给自己的毛巾袜子全塞进女儿的行李中。为了女儿的病，振德配了很多中药，并把如何饮用的方子写在上面。

振德要去哪里还没有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