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

中国被一分为二。北京政府由奉天派、安徽派、国民军（冯玉祥）的三派军阀联合统治，而革命派则在广东成立国民政府，革命军的力量在一步步走向强大。

在这种情况下，北京政府中的国民军从北京政权中脱离出来，融入到革命军的行列。对此，最为恐慌的是列强，特别是英日两国，他们为北京政府撑腰，让奉天派和直隶派军阀勾结起来，开始了对反帝、反军阀民众运动的彻底镇压。

1926年7月，国民革命军发布总动员令，为了“打倒帝国主义和卖国军阀，建立人民的统一政府”，发动了全面的北伐战争。北伐部队势如破竹，很快击败了军阀的部队，各地农民、工人等民众也纷纷积极响应。广东、广西、湖南、湖北、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苏九个省已成为革命军根据地，革命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帝国主义列强的老巢上海。

1927年，身处上海的恩来一边观察革命军的动向，一边指导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为工人起义作准备工作。

3月，在恩来的指挥下，上海的工人发动起义，占领了上海。英、日、德、法、美等列强虽然配备了三万人的军队和三十艘军舰，但仍无济于事。

蒋介石率领的国民革命军进入了上海，民众欢呼“蒋介石万岁！”谁都认为革命成功了，恩来也理应再次走上舞台，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了恩来的消息。

颖超也没有恩来的音讯。上海究竟隐藏着什么？颖超躺在医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开始担心起恩来的安危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突如其来的事件。

4月12日，奉蒋介石命令，上海戒严司令白崇禧的部队发动了反共政变，对共产党和发动起义的工人展开了血腥的镇压。白的部分对反抗者当场射击，进行残忍的屠杀。被捕的党员在上海郊外的司令部受到严刑拷问，命丧黄泉。担任屠杀先锋的是被称为“青帮”的上海黑手党。他们在没有外国租界通行证的情况下，仍然可以自由地在租界通行。可见蒋介石与列强早已勾结在一起了。

恩来的头被悬赏二十万银元，通缉的照片贴在全上海的大街小巷。这个时候，被杀害的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已达到三十万之多。

在这场血腥镇压和屠杀的风暴中，恩来一直在与上海起义的工人们共同战斗。面对占绝对优势的敌人的攻击，他们没有丝毫胆怯。恩来做好了为革命献身的准备。

恩来惦念着颖超。孩子平安生下了吧，她的身体还好吗？恩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上海是这种形势，蒋介石必然也在其他地区作好了反共政变的准备。广州也是危险的！颖超也是危险的！恩来急忙给中国共产党广东军事委员会发密码电报，通知颖超“危险迫近，呆在那里危险。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北京奉天派军阀张作霖也发起了对共产党等革命派的血腥镇压，李大钊等多人先后被捕并惨遭杀害。

4月15日，广州的国民党和广东军阀也开始了对共产党的血腥镇压，街头上枪声和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颖超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仍然感到这座城市的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个时候，颖超的住所已经被敌人占领，住在里面的三名同志被捕，其中一人第二天被枪杀，其余两人被拷问死于狱中。这时，恩来的电报到了。颖超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样等下去，敌人迟早会找上门的。颖超和母亲感到进退维谷，最后，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帮她们脱离了窘境，这些医生和护士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革命家，只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们对国民党军队反人道主义的做法抱有反感，更重要的是，她们为颖超的人格所折服。身为知名的活动家、恩来的夫人，颖超一向谦虚，待人平等和善。为什么要杀害这样的好人呢？必须要救她们！

她们想出了一个计策。颖超身着白衣，假扮护士，母亲振德则装扮成医院的杂役女工，乘医院的采购船逃出了广州，母女二人可谓九死一生。

两个人偷偷到了上海。上海的街道到处是警官和军人。他们如狼似虎，稍不合意即施展暴力。革命的上海变成了白色恐怖的上海。

振德在报纸上登出了寻人广告。

“伍豪，妻来上海找你，见到公告后请到××旅馆联络我们。岳母振德”

伍豪是恩来在觉悟社时的笔名，敌人还不知道。

看到这个公告后，恩来非常高兴。小超没事，现在来到上海找自己，太好了。脱离危机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再见面了。但此时，颖超却因为生产的失败和一连串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永远不能再生孩子了。

“小超，革命正面临危机，我们那么多好同志都不幸遇难了。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恢复身体，你行吗？一定不要勉强啊！”

颖超休息几天以后就开始行动了，先是去汉口拜访了宋庆龄与何香凝。宋庆龄发表声明，指责蒋介石的暴行“背离了孙文的革命方针”。何香凝集结国民党“左派”，为对抗蒋介石而奔走。颖超的身体虽然还没有恢复，却已经开始了辅佐宋与何的工作。

但是，宋庆龄与何香凝的努力未能扭转局势。蒋介石手握政权、军权，排除“左派”，反共政策越来越露骨。国民党已经完全背离了孙文的政治理想，变成了受列强庇护，与军阀勾结的反革命党，国民革命军变成了国民党军、蒋介石军。

恩来没有时间呆在家里。为了恢复共产党，拯救中国革命，他昼夜地工作着。这一切颖超都看在眼里，她常常担心丈夫的身体，却什么也不能说。但在心里她常常这样想：“恩来，你要努力啊！党的命运、革命的命运都担在你的肩上！我也会努力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有一天，恩来忽然对颖超说：“我要去江西九江。”他的表情非常凝重。颖超觉察出其中的危险，也许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她想：我不能有任何的惊慌，那样会扯恩来的后腿。无论多么危险，只要革命需要，我都要支持他！

颖超说：“要小心啊！我没关系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你要努力啊！”说完，她静静地握住了恩来的手。恩来也随之用力握住她的手，凝视颖超的眼睛，然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颖超从报纸上得知南昌起义成功的消息是在1927年8月初。恩来就是为了指挥这次起义去的江西九江。这次起义使中国共产党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独立武装部队，这是对国民党军队一统天下格局的一次划时代的反击。解放战争胜利后，为了纪念这次起义，中华人民共和国将这一天定为“建军节”。

颖超为起义成功感到高兴，同时也为未来担忧。国民党军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一定会用几倍、几十倍的兵力发动反攻。

果然，蒋介石出兵，开始了对起义军的围攻。恩来指挥同志们一边战斗，一边分两路撤退。朱德、陈毅、林彪等去西南，恩来与贺龙、叶挺、李立三、聂荣臻、张国焘等去汕头，并进一步向海陆丰撤退。同志们在各地都受到追击，几乎弹尽粮绝。部队数量迅速减少，剩下的士兵也七零八落。

恩来病倒了，是恶性疟疾，高烧四十度不退。恩来咬牙硬挺着，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是死在敌人的枪弹下，还是病死在这里呢？他渐渐失去了意识，就连自己被担架抬着也全然不知。恩来的身边只剩下叶挺、聂荣臻、杨石魂等几个人。恩来徘徊在生死的临界线上。就在他慢慢消失的仅存的一点点意识中，他忽然看到了颖超温柔、亲切的面庞。

“恩来，要振作起来啊！你若停滞不前的话，我怎么办？同志们怎么办？受苦受难的民众们怎么办？革命未竟啊！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恩来，振作起来！站起来！”

恩来一下子觉得全身有了力气。在生死线徘徊的恩来醒过来了，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意识一下子清楚了，他变得冷静异常。

到了甲子港，他们找到了一艘小船。叶挺、聂荣臻和杨石魂用身体把恩来围在中间，船划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向着遥远的香港漂去。他们与狂暴的大海战斗了整整两天，竟奇迹般地到达了香港。恩来是凭着惊人的毅力挺过来的，如果再晚一天，后果将不堪设想。

恩来战胜了病魔，在香港休息一个月后，返回了上海。

“小超，我回来了。”

恩来比以前瘦了很多，颖超看到丈夫的样子，眼泪不禁涌了出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超，谢谢你的鼓励！只要生命不息，就要继续战斗！这是我们的约定啊！”

“啊？什么鼓励？”

“哦，没什么，没事。”

恩来与颖超相视而笑，对他们来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