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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诗学的逻辑进程与主要理论问题
1.4.2 第二章 同质异构的阳明心学与七子古学

第二章 同质异构的阳明心学与七子古学

以“同质异构的阳明心学与七子古学”作为这一章的标题,旨在突出这样一个命题:它们共同体现了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批评精神和理想主义情怀。

道德理想与批评精神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两个基本特征。在西方文化中,超越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二分的,价值理想只能在彼岸实现。“中国哲学重内在超越,其内在义在于,各派哲学家的终极信念与关怀,或所谓理想境界的实现,并不脱离现实人生。”“‘道’即在‘人伦日用’之中,即在‘担水砍柴’之间,价值即在事实之中。”(1)超越世界的“道”与现实世界的“人伦日用”之间若即若离,不即不离。中国知识分子提倡在一切“人伦日用”的事务中保持人文关怀,即将本体与现象统一,将理想与现实统一。按照这种思路,所谓理想主义精神,即在现实人生中以道自任的精神。“天下有道则见,天下无道则隐”;“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警句,昭示的是一种以“道”为归的价值取向:一个知识分子,应当超越对自身个体和自我群体利害得失的关心,他必须胸有整个人类社会甚至整个宇宙。

中国知识分子的批评精神是伴随着“以道自重”的传统而发扬光大的。孔子的时代,士阶层刚从旧体制中脱颖而出,虽已确立以道为归的价值取向,但以道自重的意识并不强烈。子思以后,士阶层中出现了一批以道德自负并凭藉道与权势抗衡的人物。在这种风气下登上历史舞台的孟子,把士与道的关系扣得十分紧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论穷达,都因为拥有道而不丧失其尊严,不会在权势者面前表示谦恭。道尊于势,这是孟子时代形成的命题,而为后世的理学家所继承。明末吕坤《呻吟语》卷一说:

故天地间惟理与势为最尊。虽然,理又尊之尊也。庙堂之上言理,则天子不得以势相夺。既夺焉,而理则常伸于天下万世。故势者,帝王之权也;理者,圣人之权也。帝王无圣人之理则其权有时而屈。然则理也者,又势之所恃以为存亡者也。以莫大之权,无僭窃之禁,此儒者之所不辞,而敢于任斯道之南面也。

既然理尊于势(或道尊于势),那么,理的拥有者据理批评权势的拥有者就是天经地义的。无论是“政事”、“国事”,还是个人行为,都在考校之列。这样的一批士大夫的存在,使中国文化的基本伦理观念得到维护和延续,使乡愿哲学或早或晚有被纠正和否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