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陈锐《袌碧斋词话》

【作者小传】

陈锐(1859—1922)，字伯韬，号袌碧。湖南武陵(今常德)人。王运弟子，从邓辅纶游，与陈三立、易顺鼎、夏敬观等诗酒酬唱。光绪十九年(1893)举人，二十七年谒选，以同知衔官江苏试用知县。与世凿枘，所遭亦困。锐才锋隽出，博学能文，尤善诗。始工五言，胎息汉、魏，王运评曰“秋士多悲，文词秀逸”^[203]，与易顺鼎、王以鳭并称为“湘西三才子”，属“湖湘派”后起之秀。中年后值多变之世，诗风不拘于汉魏风气，所作“思深旨远，风骨泠泠然有秋气”^[204]。词则追摹晏殊、晏几道、柳永、周邦彦，而怨深气酣，每多长调。与朱祖谋、郑文焯齐名，然功力稍逊。况周颐《袌碧斋集题词》谓其词“沉著冲淡，一洗铅华靡丽之习，无矜炼之迹可寻，却无一字不矜炼，格高律细”。有《袌碧斋集》八卷，计诗二卷、词一卷、杂文一卷;《续集》诗一卷、词一卷;《诗话》一卷、《词话》一卷。生平事迹见《袌碧斋集》及陈三立、夏敬观《袌碧斋集序》。

【成书时间】

是书附《袌碧斋集》。陈锐《袌碧斋集》七卷初刻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可知其成书年代。

【内容述略】

是书内容丰富，辩律精审，品鉴独到，于词学界影响深远。全书一卷42则，或论词法，或品评词人词选，或考辨疏误，皆成一家之言。如其论词法云:

词调分上去入，用字则只知平仄，此大误也。一词中有少数入声字，如《高阳台》、《扫花游》之类;有多数入声字，如《秋思耗》、《浪淘沙慢》之类;又如《莺啼序》中有少数上声字，千万不可通融者。今人不知上去，况入声乎?

学填词先知选韵，琴调尤不可乱填。

上三下五八字句，惟屯田独擅，继之者，美成而已。

鄙人尝论词有单行，有俪体，学者不可不考。

此类句法、音律见解，大多可取。

其品评词家，则重唐宋词人，其言谓:“南唐诸家，回肠荡气，绝类建安。”“宋以后无词，犹之唐以后无诗，词故诗之余也。”于两宋词人，重柳永、秦观、周邦彦、辛弃疾、姜夔、吴文英等，其言云:

柳屯田不着笔墨，似古乐府。辛稼轩俊逸似鲍明远。周美成浑厚似陆士衡。白石得渊明之性情。梦窗有康乐之标轨。

读姑溪词，而后知清真之大。读友古词，而后叹淮海之清。

而于北宋词人又特别推崇柳永:

阳湖派兴，流宕忘返，百年以来，学者始少少讲求雅音。然言清空者喜白石，好艳者学梦窗，谐婉工致，则师公谨、叔夏。独柳三变，无人能道其只字已。

他认为柳词乃最纯粹之词:“词源于诗，而流为曲。如柳三变，纯乎其为词矣乎。”又用院本、小说比拟柳永和周邦彦之词曰:“屯田词在院本中如《琵琶记》，清真词如《会真记》。”“屯田词在小说中如《金瓶梅》，清真词如《红楼梦》。”柳永词历来颇受訾议，清末冯煦始推其为北宋巨手，扬波于前，陈锐乃推澜于后，后经郑文焯鼓吹，柳永词遂在清末得以畅行于世。

陈氏于北宋词人推崇周、柳，于南宋词人则重姜夔、吴文英二人，其言曰:

白石拟稼轩之豪快，而结体于虚。梦窗变美成之面貌，而炼响于实。南渡以来，双峰并峙，如盛唐之有李、杜矣。

姜、吴并举，实属创见。故其论词云:“词贵清空，尤贵质实。”也是对吴文英词风的肯定。除唐宋词人外，他对同时朋辈如王幼遐、郑文焯、况周颐等15位词人亦有评价，而其自评则云:“天分太低，笔太直，徒能以作诗之法作词耳。”

其品评词人词作能独抒己见、不随流俗，如姜夔《齐天乐》咏蟋蟀、《扬州慢》、张炎《南浦》咏春水历来皆称名作，独陈氏云:

姜尧章《齐天乐》咏蟋蟀，最为有名，然开口便说“庾郎愁赋”，捏造故典。“诗”四字，太觉呆诠。至“铜铺石井，堠馆离宫”，亦嫌重复。其《扬州慢》“纵豆蔻词工”三句，语意亦不贯。若张玉田之《南浦》咏春水一首，了不知其佳处，今人和者如牛毛，何也。

又如纳兰性德词，历来评价甚高，几与李煜相颉颃，独陈氏谓:“本朝词人，盛称纳兰成德，余读之，但觉千篇一律，无所取裁。”所云亦自备一说。

其评本朝词选，则轻浙西而重常州，其言云:“词选旧少善本，王兰泉祖述竹篘，以南宋为极诣，其《词综》率人录一二首，尤多咏物之作，不足以知升降也。本朝词选，周止庵最精，张皋文最约，若冯梦华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可谓囊括先民之矩矱，开通后学之津梁，字字可宝矣。”

至其考辨订正之处，或订正万树《词律》舛误之处;或于《御选历代诗余》中所录词人姓氏错误之处，亦订正六处;或考仿刻姜夔词集后所题“嘉泰壬辰”当为“壬戌”，因“嘉泰无壬辰”，又考集中《角招》“为春瘦，何堪更，绕西湖尽是垂柳”之第三句多一“西”字，盖沿旧本之误也。所考亦多精审。

此书虽篇幅寥寥，然所言皆独得之见，郑文焯曾赞云:“前诵《袌碧斋词话》，感君真知，实异世上之延誉增重者。”

【版本考略】

有谭延等校印《袌碧斋集》本(附词话)、《词话丛编》本(覆全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