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冯煦《蒿庵论词》

【作者小传】

冯煦(1843—1927)，字梦华，号蒿庵。江苏金坛人。光绪十二年(1886)一甲三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累官至安徽巡抚。冯煦诗隽永可味，委婉而有神韵，“风神秀逸，绝类新城(王士祯)”^[185]，能“得渔洋之窈渺”^[186]。少喜词赋，有“江南才子”之称，曾助谭献校《箧中词》。其词出入于周邦彦、吴文英之间，所作以怀人恋旧与客游为多，哀怨低徊，甚为时人推崇。谭献《复堂词话》己卯称其词“趋向在清真、梦窗，门径甚正，心思甚邃，得涩意，惟由涩笔。时有累句，能入而不能出，此病当救以虚浑。单调小令，上不侵诗，下不堕曲，高情远韵，少许胜多，残唐北宋后成罕格。梦华有意于此，深入容若、竹篘之室，此不易到”。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卷四称其为“填词大手”，认为其词“幽咽怨断，感遇为多”。著有《蒿庵类稿》三十二卷续编三卷、《蒿庵随笔》四卷、《蒙香室词》(又名《蒿庵词》)二卷、《蒿庵论词》一卷等。生平见魏家骅《副都御史安徽巡抚兼理提督冯公行状》(《碑传集补》卷十五)、《清儒学案》卷一八○、《清史稿》卷四四九等。

【成书时间】

光绪十一年(1885)，冯煦于徐州得见毛晋所刻《宋六十名家词》，“诸家所诣，短长高下周疏不尽同，而皆嶷然有以自见。先生所云大且深者，亦比比而在。读之几三月，未尝去手，且念赭寇之乱，是刻或为煨烬，以予得之之难，而海内传本不数数觏也，乃别其尤者，写为一编”^[187]。其时汲古本除原刻外，仅有汪氏振绮堂翻印本，而皆不易得。冯氏乃于毛氏《宋六十名家词》中，校刊各本，注明毛刻疏误，甄采其精萃之作，于光绪十三年(1887)选成《宋六十一家词选》十二卷，并刊于《蒙香室丛书》。

【内容述略】

《宋六十一家词选》择词尤雅，诽谑之词一概不录，为晚近传诵之本。前有例言45则凡数千言，只最后8条，义属发凡，为选录校雠之事，对毛刻有“显然舛失，则从别本改正”。余37则评两宋37位词人，论其长短高下周疏之实，不啻为词家之提要与评论。与其所选之词相互参看，即可了然于何者当学，及如何学步。其言无宗派之见，陈锐《袌碧斋词话》云:“本朝词选，周止庵最精，张皋文最约，若冯梦华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可谓囊括先民之矩矱，开通后学之津梁，字字可宝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五也云其“议论亦多可采处”。唐圭璋先生编《词话丛编》时，过录例言，名之曰《蒿庵论词》，并收入《词话丛编》。

《蒿庵论词》一卷45则，论及37位词人。多用己语评介词人，间亦引用前人之语，如第4则用刘熙载《艺概》之语论苏轼词，第13则用陈子龙、张纲孙、毛先舒之语评周邦彦词。其自评则语多精到，如云晏殊“去五代未远，馨烈所扇，得之最先，故左宫右徵，和婉而明丽，为北宋倚声家初祖”。谓欧阳修词“与元献同出南唐，而深致则过之”、“疏隽开子瞻，深婉开少游”。谓秦观、晏几道“真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求之两宋词人，实罕其匹”。类此之语甚多，皆成后世的评。

冯氏论词，一主婉约，自作词即墨守婉约之旨;二主常州词派比兴寄托之说。其选《宋六十一家词选》时，于山谷、屯田、竹山诸家之词披拣尤严，稍涉俳诨，宁从割舍，是欲使世之谭艺者，“群晓然于此事，自有正变，上媲骚雅，异出同归。而淫荡浮靡之音，庶不致4颜自附于作者”。评介词人时，视周济“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既成格调求实，实则精力弥满”为重要标准。

两宋词人中，于柳永、秦观、姜夔三家评价颇高。柳永之词历被讥刺，冯氏则一反常说，誉其词“曲处能直，密处能疏，奡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巨手”。此对提高柳词地位、开晚近词坛宗柳之风实有导夫先路的作用。郑文焯曾云:

欧苏诸贤，皆恢恢有余，柳三变乃以专诣名家，而当时转述其俳体，大共非訾，至今学者，竟相与咋舌瞠目，不敢复道其一字。独梦华推为北宋巨手，扬波于前，又得君(按，指陈锐)推澜于后，遂使大声发海上，亦足表微千古。^[188]

冯氏于柳词也非一味褒扬，其言云:“然好为排体，词多華黩，有不仅如提要所云以俗为病者。《避暑录话》谓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三变之为世诟病，亦未尝不由于此，盖与其千夫竞声，毋宁白雪之寡和也。”实为的论。因俗滥是柳词一病，但佳处亦往往而有，未可尽废。

至评秦观，则云其词“寄慨身世，闲雅有情思，酒边花下，一往而深，而怨悱不乱，悄乎得小雅之遗，后主而后，一人而已!”又曰:“昔张天如论相如之赋云:‘他人之赋，赋才也;长卿，赋心也。’予于少游之词亦云:‘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虽子瞻之明隽，耆卿之幽秀，犹若有瞠乎后者，况其下邪?”可谓推崇备至。评姜夔则云:“白石为南渡一人，千秋论定，无俟扬蝧。”又称其所作“超脱蹊迳，天籁人力，两臻绝顶，笔之所至，神韵俱到”。评价亦为甚高。

书中所引，偶有沿讹，如云程正伯“与子瞻为中表昆弟”，乃沿袭杨慎《词品》之误。

【版本考略】

是书有《蒙香室丛书》本(《宋六十一家词选》附)、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校点本、《词话丛编》本。

【其他词论】

冯煦另有《论词绝句》16首，论温庭筠、李煜、冯延巳、张先、柳永、苏轼、秦观、周邦彦、史达祖、姜夔、吴文英、周密、王沂孙、张炎、李清照、纳兰容若、朱彝尊、厉鹗共18位词人，见《蒿庵类稿》卷七(有《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本)。冯煦另有词序多篇，如《瓶庐词序》、《痕梦词叙》、《唐五代词选序》、《蜀十五家词序》、《宋六十一家词选叙》、《和珠玉词序》、《朱校东坡乐府序》、《阳春集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