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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词话考述
1.5.1.7 7.李渔《窥词管见》

7.李渔《窥词管见》

【作者小传】

李渔(1611—1680)[51],原名仙侣,字笠翁,号天徒。原籍浙江兰溪,生于江苏雉皋(今如皋)。崇祯八年(1635)秀才。明清易代,绝意举业。顺治八年(1651),移居杭州,潜心于小说与戏曲创作,继而“天下妇人孺子,无不知有湖上笠翁”[52],时人呼为“李十郎”[53]。顺治十六年(1659)举家迁移金陵“芥子园”,开设书铺,编纂刊刻图书,并率家庭戏班卖艺于江湖,足迹半天下,广交当时文坛名流如钱谦益、吴伟业、王士祯等。康熙十六年(1677)返杭州以终老。李渔亦擅词,《全清词》收其词354首,其中有《多丽·春风吊柳七》,谓“柳七词多,堪称曲祖……不同时,恼翻后学,难偕老、怨杀吾侪”。其《满江红》词亦云:“傀儡词场,三十载、谬称柳七。”[54]推崇柳永,奉之为“曲祖”,可知其填词取向。李渔创作颇丰,有《笠翁十种曲》、《十二楼》、《无声戏》、《笠翁一家言全集》等。

【成书时间】

《窥词管见》一卷22则。内有词话云:“前著《闲情偶寄》一书,曾以生平底里,和盘托出,颇于此道有功。”“予业有《笠翁诗韵》一书,刊以问世,当再续《词韵》一种,了此一段公案。”可知《窥词管见》作于《闲情偶寄》、《笠翁诗韵》之后,《词韵》之前。《闲情偶寄》成书于康熙十年(1671)。李渔《诗韵序》云:“坊人固请行世者匪朝伊夕,予莫之许,非虑获罪于古,惟恐见诧于今耳。讵意癸丑夏,予入都门,儿辈不肖,为坊人所饵,可否勿询,取而畀之。及予倦游而返,版已垂成,莫能追毁。然既经问世,不得不剖析其由,序之不已,而复有例言,皆迫于莫可如何,而求天下之亮我也。”癸丑年为康熙十二年(1673)。可知《窥词管见》应作于康熙十二年(1673)之后,为李渔晚年所作。

【内容述略】

李渔诗、词、曲兼擅,他论词首即辨三者之别:

作词之难,难于上不似诗,下不类曲,不淄不磷,立于二者之中。

诗有诗之腔调,曲有曲之腔调。诗之腔调宜古雅,曲之腔调宜近俗,词之腔调,则在雅俗相和之间。

诗词体性不分,北宋即以启其端,东坡小词似诗,少游诗似小词,无己早已言之。逮至明代,为诗者袭词之妩媚;为词者侵曲之轻佻。欲救其弊,必维护其体性方可,是以“本色”论出。词之“本色”为何?元代陆辅之曾有一说:“夫词亦难言矣,正取近雅,而又不远俗。”[55]云词应介于雅俗之间。雅俗之辨,历来多主“崇雅抑俗”、“求雅避俗”,陆辅之所云,有启于后人多矣。明人主情,其审美取向遂近俗,而俗则会导向淫靡鄙俚。李渔论词上承陆辅之,混俗和雅,能药明人鄙俗之弊。

本体特征既明,李渔遂详论作词法则,举凡如何求语意字句之新、如何抒情布景、如何一气如话、如何发端、如何结尾、如何审韵、如何避忌等,皆详为论列。如论作词应求“新”时云:

文字莫不贵新,而词为尤盛,不新可以不作。意新为上,语新次之,字句之新又次之。

论词不出情、景二字时云:

作词之料,不过情、景二字,非对眼前写景,即据心上说情,说得情出,写得景明,即是好词。

又如论词应“一气如话”时曰:“作词之家,当以‘一气如话’一语认为四字金丹。‘一气’则少隔绝之痕,‘如话’则无隐晦之弊”。如此之类,率皆作者深造自得之言。

李渔论词虽主词、曲有别,然戏曲家身份使其不免以曲家手眼论词。词话《窥词管见》受曲话《闲情偶寄》影响甚为明显,如语言上要求浅显易懂,内容情事上要求新奇而又合情理,结构上注重过片、煞尾,韵律上注重拗句、上声等,二者间都有其一致性。

《窥词管见》持论亦有失偏颇之处,如第七则论琢字炼句应该新而妥、奇而确时云:

有蜚声千载上下,而不能服强项之笠翁者,“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是也……若红杏之在枝头,忽然加一闹字,此语殊难着解。争斗有声之谓闹,桃李争春则有之,红杏闹春,予实未之见也。闹字可用,则吵字、斗字、打字皆可用矣……予谓闹字极粗极俗,且听不入耳,非但不可加于此句,并不当见之诗词。

所云拘泥于字意,实乃胶柱鼓瑟。笠翁以新奇、浅显论词,会使词的创作滑入曲的轨道,致使词的情味不足、意旨不厚,其创作即不免于此,丁绍仪云:“彼杜于皇、沈天羽、李笠湖辈,街谈里语,填塞满纸,乃自诩为意新句奇,是诚词家之蠹,其窃名一时,幸哉。”[56]

【版本考略】

《窥词管见》有《笠翁全集》本、赵尊岳《明词汇刊》本、《词话丛编》本(覆《笠翁全集》本)。

《明词汇刊》本《窥词管见》前有康熙戊午“自序”一篇。此序因置于《窥词管见》之前,易被误认为是《窥词管见序》[57],而实为其词集《耐歌词》撰。是序云其词集名“耐歌”之缘由云:

今天下词人树帜,选本实繁。予既应坊人之求,有《名词选胜》一书梓以问世,不日成之矣。乃坊人又谓:“近日词家,各有专集,莫不纸贵。鸡林子为当今柳七,曲弊歌儿之口,书饱文人之腹。所未公天下者,惟花间草堂一派耳。盍倾囊授我,使得悬诸国门。”予谓从前浪播特瓦缶雷鸣耳。洪钟既出,焉用土鼓为哉。坊人坚索不已,遂不获终藏予拙。既受而询其名,予谓:“是书无他能事,惟一长可取。因填词一道,童而习之,不求悦目,止期便口,以‘耐歌’二字目之可乎?”

可知李渔《耐歌词》成书经过及命名来由。

《明词汇刊》本《窥词管见》后有花朝珍重主人(《明词汇刊》编者赵尊岳)于甲戌年(1934)所作记一篇,其言曰:“明人虽作词,而未必工之词话,所传仅数家耳。笠翁斯作自以为度尽金针,实则文心所通,固当于多读多作中求之,不宜悬格以求也。然其持论亦间有可取处,论诗词之与南北曲,得水利于环中,足为学词者之一助。顷校刊其诗余,因并付墨焉。”所评甚是,然以《窥词管见》为明词话,实则为清初词话。

【其他词论】

《窥词管见》、《耐歌词序》外,李渔另有词学论文《名词选胜序》,见《笠翁一家言》文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