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概述

一、戏剧是什么?

在浩如烟海的艺术宝库中，戏剧毫无疑问地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千百年来，多少人在剧场中扼腕色飞，如痴如醉;更有甚者，跑到舞台上去殴打表演坏人的演员——只是因为这个演员扮演的坏人正是自己心目中最仇恨的恶人。这种事件，中外演剧史上均不乏其例。

戏剧既然有这么大的魅力，那么它的定义是什么呢?古往今来，已经有了很多种不同的说法，古希腊的大学问家亚里士多德在谈到戏剧时说:悲剧是对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通常的说法，戏剧是由演员在舞台上，以模拟性动作，以动人的情感，当着观众，展示人生中的矛盾和冲突的过程，从而表现出戏剧人物的内心波澜，展现其性格特征，充分体现整个剧目的人文内涵。《辞海》中有关“戏剧”的条目是这样写的:戏剧是由演员扮演角色，在舞台上当众表演故事情节的一种艺术。

戏剧与叙事文学有所不同，戏剧是直观性与过程性相结合的一种艺术样式，叙事文学则不具备直观性。小说家笔下的人物，是一定要通过语言来交代其外貌模样的，而戏剧则用不着，角色往台上一站，外貌、形体、服饰甚至气质立即呈现在观赏者面前。中国传统戏曲则由人物的脸谱就可直接分辨出忠、奸、善、恶来。戏剧也省略了背景和环境的交代，舞台上的布景、灯光可以很直接地把这些展示出来。叙事文学的载体是文字，而戏剧的载体是舞台，是演员把人物的行动按照实际发生时的样子，具体、生动、直接地演示出来，并且多方面地展示角色的行动和情感状态。

由于戏剧艺术受时空的限制，因而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就具有与小说中人物形象塑造不同的特点:

（1）在戏剧作品中，人物性格必须突出地表现性格的主要方面。戏剧作品不可能像中长篇小说那样对人物作面面俱到、精雕细琢的刻画和描绘。戏剧中的人物要求形象鲜明，能一下子给观众具体、深刻的印象，如俄狄浦斯王的坚毅、倔强及在不可抗拒的命运面前所迸发出来的那种亲情;哈姆莱特的谨慎和优柔寡断;达尔弗夫的伪善;蘩漪的像火一样可以烧毁一切的热情，爱得深、恨得也狠;阿庆嫂在对敌斗争中表现出来的沉着、机敏，等等，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极鲜明地突出了他们性格的主要方面。这并不是说戏剧人物性格简单，而是说许多性格的展示并不需要通过文字，只需看演员的表演就可以体会出来。

（2）戏剧中的人物感情色彩更为强烈。戏剧中的人物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给予观众感情上的冲击和影响，那就首先要求人物有鲜明的态度和强烈的感情。如在歌剧《白毛女》中，喜儿在父亲被迫害致死、自己又惨遭蹂躏时爆发出强烈的仇恨;在京剧《白蛇传》中，白娘子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不顾身怀六甲也要与强大的敌对势力作殊死抗争。一出戏只有具备强烈的感情色彩，才能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才能激发观众的感情，产生使人哭、使人笑、使人悲伤、使人欢乐的巨大感染力。

戏剧常常被称作“综合艺术”，这无疑是正确的。但是，两种以上艺术成分的综合，构成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并不仅指戏剧一种。电影、电视均具有比戏剧多得多的综合成分。那么戏剧存在的基本条件是什么呢?它和其他艺术形式有什么最根本的区别呢?

也许有人会说，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它是戏剧的基本条件。作为综合艺术来说，的确，剧本是重要的，但在探讨戏剧艺术的特质时，应该肯定的是，没有表演艺术就没有戏剧。每种艺术成分只有与表演艺术相联系，才能成为戏剧艺术中有机的组成部分。剧本虽然很重要，但唐、宋的参军戏就没有剧本;近代的文明戏很多只有一张幕表贴在墙上，这种幕表戏也没有本子;外国有意大利的即兴喜剧，都必须承认他们是戏剧。至于布景，中国的旧戏曲没有布景，古代希腊的戏剧也没有布景，现代戏中也有一些不用布景的。音乐在戏曲中自然是离不开的，话剧中就不一定非有不可，有的作者和导演就不主张用音乐，而是充分发挥演员精湛的演技。可见在戏剧这个综合艺术中，并非各种艺术成分都得齐备，也可以有这一种没有那一种，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戏剧区别于其他综合艺术的特质呢?

为了研究戏剧的本质，波兰的一位著名的导演格洛托夫斯基做了一个“贫困戏剧”（又叫做“穷干戏剧”）的试验。这是一个剥茧抽丝式的试验，戏剧需要导演吗?那就把导演去掉;戏剧需要音乐吗?那就把音乐去掉;戏剧需要舞台美术吗?那就把舞台美术去掉;戏剧需要服装吗?那就把服装去掉;戏剧需要化妆吗?那就把化妆去掉。经过他的这个试验，最后，戏剧只剩下演员和观众这两者的活生生的交流不可以去掉。这就是说，戏剧的本质特征是演员和观众的活生生的交流。而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剧本可以没有，演员照样可以进行即兴表演;舞台也不一定是正式的，演员进行艺术活动的地方往往就成了舞台，因此，有人演，有人看，这是戏剧存在的两大基本条件。电影、电视虽然同属于综合艺术，但是，电影、电视被人们称之为“罐头艺术”，它最大的遗憾就是缺少与观众的活生生的交流。电影、电视中演员表演的好坏，与观众反应的热烈程度之间没有什么影响。

我们研究戏剧的本质，并不是说戏剧就不需要其他艺术的帮衬了。戏剧是通过演员表演故事来反映社会生活中的各种冲突的艺术，是以表演艺术为中心的文学、音乐、舞蹈、舞台美术等艺术的综合。按表演形式可分为话剧、戏曲、歌剧、舞剧等。在西方，戏剧一般指话剧;在我国，戏剧是戏曲、话剧、歌剧等样式的总称。

戏剧文学一般就是指剧本，过去也称脚本，是戏剧演出时所依据的本子。剧本是戏剧中的文学成分，是戏剧表演的基础。但是，一代有一代之戏剧，明代的戏曲理论家王骥德曾明确指出戏曲声腔三十年一变，所以有一些古代戏剧（戏曲），如《牡丹亭》、《长生殿》等鸿篇巨制，现在除了少数几折可以继续演出之外，绝大多数只是因为它绝美的文字作为文学作品而流传着，英国的大剧作家莎士比亚的有些剧目现在也无法在舞台上演出，而只能成为人们阅读欣赏的对象。

二、外国戏剧

世界上有三大古老戏剧文化。

世界上有很多国家有自己的民族戏剧，但是仔细考察起来，却只有三大源流:一个是古希腊的戏剧;一个是古印度的梵剧;一个是中国戏曲。古希腊的戏剧虽然现在它本身已经不存在，但整个欧洲文化中的戏剧基本上都是由它演化、派生出来的，到了今天，形成了一支独立的戏剧文化系统，影响遍及全世界。印度的梵剧现在也成了陈迹，但它对东南亚各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现今尚存在的东南亚各国的民族歌舞，其中也包括戏剧性的歌舞，都或多或少受了印度梵剧的影响，而形成一个文化系统。中国戏曲是现在世界上唯一还“活着”的古老戏剧，它不仅仍在我们这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之内繁荣滋长，而且对于东南亚各国如日本、朝鲜、越南的戏剧都起着较大的影响，并形成了一个独立的戏剧文化系统。

世界上这三大古老戏剧文化系统，发源、生长、衍变于不同的历史时代、不同的社会条件之下，它们各有各的黄金时代，也各有各的衰微中落的过程。它们各自的历史都是十分壮观的。下面将古希腊戏剧与印度梵剧作一个极其简略的介绍（中国戏曲我们将另作专题描述）。

古希腊戏剧产生于公元前6世纪后期，是从酒神祭祀的仪式中衍变出来的。悲剧的产生比喜剧略早，二者的演出都带着全民的节日活动性质。戏剧在希腊产生的年代，正是希腊社会兴旺发达的时代。就在这时候，希腊接连出了三大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德斯，此外，还有一位大喜剧家阿里士多芬。可以说，希腊的戏剧一产生就登上了它繁荣的高峰。这是公元前5世纪到4世纪间的事。但是，好景不长，于公元前431年开始的一场历时27年的战争，使得希腊戏剧的繁荣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印度戏剧的起源和年代，至今还很难说清楚，只能说其最初是来源于祀神的民间表演。这种表演非常古老，大约在原始时代就已经有了。正式作为戏剧出现大约在公元前后之间，现在保存下来最早的剧本是公元1—2世纪的佛教作家马鸣的佛经故事，大约在公元2世纪出现了戏剧理论著作《舞论》，在这同时或稍后出现了剧作家首陀罗迦，他的作品《小泥车》还完整地保存至今。大约在公元4—5世纪，产生了举世闻名的大戏剧家迦梨陀娑。他最有名的剧本是《沙恭达罗》;这一时期也是梵剧最光辉的时代。此后，陆续出现过一些剧作和戏剧理论著作，只是超不过前期的高峰了。到了10世纪以后，梵文文学和梵剧就逐渐没落了。到了近代，除了还保存着若干剧本之外，梵剧演出的传统早已中断。今天印度的剧场演出早已没有梵剧，也不知道古代的梵剧是如何演出的了。

前面我们已经粗略地讲述了古希腊戏剧和印度梵剧，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外国戏剧中有影响的还包括欧美戏剧。追根溯源，欧美戏剧可上溯到公元前四五百年的古希腊时期，当时人们出于娱神的目的，在酒神庆典中演出悲剧，后来喜剧也加入进来，这就形成了人类历史上戏剧艺术最早的辉煌时期。就流传至今的古希腊悲剧而言，那的确是后人难以企及的范本。在戏剧产生之初，剧本与演出几乎同时产生，那种祭神仪式中主祭与从众的关系，则慢慢演变为演员与观众的关系，因此，仪式性一直是戏剧的一个重要特点。但是，戏剧之所以成为艺术，还在于它来源于生活而与实际生活存在着本质的不同，它不是生活的原生态的东西，而是人们在特定的地点以特定的人物模仿和反映生活的方式。比如一个国王的加冕典礼、一个公主的豪华婚礼、一次大型的宗族祭祀活动，虽然也具有仪式性特点，包含了戏剧性因素，但因为这些不是模仿与反映生活的产物，而是生活的真实内容，缺乏戏剧的本质属性，因此还不能算是戏剧。戏剧与现实之间的区别在于，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是不可逆转的，而在戏剧里它可以重新开始，重新模拟。从古希腊时期开始，戏剧就分出了两大类型，即悲剧和喜剧。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给人的感受是悲悯和恐惧，而喜剧给人的感受则是滑稽与可笑。两种不同的艺术类型，分别满足人们两种不同的情绪表达的需要。悲剧往往表现人的境遇从好到坏的变化过程，主人公由于受到主、客观条件的制约，愿望和追求难以实现，而在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的对立冲突中，主人公遭遇了他不应该遭遇的厄运，最后多以死亡或失败结束，因此造成了美的事物或有价值的事物的毁灭，从而使整个过程具有了象征意义和严肃、庄重、崇高的意味，使人们产生怜悯和恐惧杂糅的悲壮情绪，这便是悲剧，像古希腊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欧里庇德斯的《美狄亚》，英国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李尔王》。戏剧的第二大类型是喜剧，喜剧是民间娱乐目的的体现，它不拘一格、表现灵活，往往通过内容与形式、动机与效果、主观与客观的矛盾，展示出人与事物滑稽、荒唐和可笑的一面，通过巧合、误会、夸张、变形等手法，引人发笑，并用笑声嘲弄、贬抑、揭露和否定假、恶、丑的东西，如莫里哀的《伪君子》、《吝啬鬼》，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就是喜剧天地中引得无数后人仰慕的典范。

三、中国戏剧

中国的戏曲艺术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传统。中国戏曲的起源很早，在原始时代的歌舞中就已经萌芽了;但它发育成长的过程却很缓慢，经过汉、唐直到宋、金即12世纪的末期才算形成。中国戏曲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的乐舞、俳优、百戏。唐代更有了较大的发展，出现了歌舞戏和参军戏，“戏”和“曲”进一步融会，表演形式也更为多样。宋、金时期，戏曲艺术真正趋于成熟，宋杂剧和金院本都能演出完整的故事，剧中角色也较前增多，初步形成了我国戏曲表演分行当的体系。

与希腊和印度相比，我国成熟戏剧的出现是最迟的，大约在12世纪。这时希腊和印度戏剧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我国戏剧名家辈出的时代是13世纪，即元杂剧鼎盛的时代。这一时期，关（汉卿）、马（致远）、郑（光祖）、白（朴）、王（实甫）几乎同时和相继出现，涌现出《窦娥冤》、《梧桐雨》、《西厢记》等一大批经典名著。在南方的传奇也产生了《荆》（《荆钗记》）、《刘》（《刘知远白兔记》）、《拜》（《拜月亭》）、《杀》（《杀狗记》）以及《琵琶记》等一批名剧。和希腊、印度不同的是，在这个高潮之后，中国戏剧还不断地出现新的戏曲繁荣时代，例如明朝嘉靖到清代初年昆曲的作家、谱曲家、名演员接连不断地出现，而且人数众多，其中特别突出的就有汤显祖、洪昇、孔尚任等，涌现出《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等一批名剧。此后，近代地方戏兴起，一直到今天，戏曲的繁荣兴旺可谓有增无减，而且名家辈出，梅兰芳就是现代蜚声世界的著名演员。

戏曲是中国传统的戏剧形式的总称。据不完全统计，我国各地有三百多个剧种，其中包括全国性的剧种如京剧，也包括地方戏如川剧、秦腔、河北梆子、豫剧、越剧、黄梅戏、湖南花鼓戏等。

中国戏曲艺术，作为戏剧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既具有戏剧的共同特征，又因其独特的表现手段和独有的审美特征，从而有别于其他戏剧形式。尤其是戏曲艺术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将表现审美意境作为最高的艺术追求，属于一种表现性与体验性相结合的综合艺术。中国戏曲艺术以其特有的艺术风格在世界戏剧艺术中独树一帜，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对其影响是极为深刻的。仅举中国戏曲在形式美上“以一求多”与西方戏剧“以多见一”之间的比较和区别，便可看出其中端倪。由于中国传统文化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巨大影响，中国戏曲艺术形式美的基本特征是以“一”为起点，如戏曲的角色行当上是“一行多用”（生、旦、净、丑），表演动作上是“一式多用”（唱、念、做、打），戏曲声腔与音乐上是“一曲多用”（基本曲牌），舞台布景上是“一景多用（如一桌两椅），服饰脸谱上是“一服多用”，等等。此外，在表演艺术上，还有“一人千面（一套程式、万千性格）”、“一曲百情”、“一步千态”、“一笑百媚”等，充分体现在传统文化影响下，中国戏曲“以一求多”的美学追求。

古典戏曲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作为长期农业社会的产物，中国戏曲深受儒家文化、民俗文化乃至宗教文化的深刻影响;与此同时，又深刻地折射出中国传统艺术精神与美学追求;并以鲜明的艺术特色在世界戏剧舞台上独树一帜，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独特的艺术魅力。

中国戏剧除了传统戏曲之外，还有不可忽视的另外几个品种，即话剧、歌剧及现代戏曲等。话剧、歌剧都是舶来品，是我们向外国学习借鉴而来的两种艺术形式。但是，无论是剧本创作还是在表演、导演方面都赋予了浓厚的中国特色，如话剧《雷雨》、《日出》、《原野》、《茶馆》、《龙须沟》，等等;歌剧《白毛女》、《江姐》、《洪湖赤卫队》，等等;现代戏曲如《白蛇传》，革命现代戏曲《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等等。自2002年以来，国家实施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又涌现出一批精彩的剧目。这些剧目不光是受到中国观众的喜爱，而且在出国演出时也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青睐。

当今世界的戏剧就演剧而言，分为四大体系，这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苏联）体系、布莱希特（德国）体系、梅兰芳（中国）体系、现代和后现代派体系。

戏剧鉴赏只是戏剧文学的一部分，我们在欣赏的时候，应当比看小说、诗歌更多地调动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联想力。要像清代戏剧家李渔所说的那样，“身代梨园”，设身处地地想象人物在舞台上所处的情境和动作，才能更好地理解剧本、欣赏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