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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与文化
1.4.4.1 (刘备)至中门,只见门上大书一联云:“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玄德正看间,忽闻吟咏之声,乃立于...

(刘备)至中门,只见门上大书一联云:“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玄德正看间,忽闻吟咏之声,乃立于门侧窥之,见草堂之上,一少年拥炉抱膝,歌曰: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门上的对联,诸葛均的吟咏,乃至石、孟的“击桌而歌”,都造成以宾衬主、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在诸葛亮出场之前,经过多侧面的渲染、烘托,表现他不平凡的才能和高雅淡泊、意趣玄远的品格与气质。刘备第三次拜访,虽有幸孔明在家,却在草堂上昼寝未醒,让刘备立了一个时辰,才醒时吟诗曰: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更表现出一个胸怀大志却不求闻达的高士风度。在这基础上,作者才对诸葛亮作正面的肖像描写:“玄德见孔明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这一特写镜头,也就是诸葛亮形象的定格。“舌战群儒”时在张昭等人眼中的孔明也是“丰神飘洒,器宇轩昂”。寓英锐之气于飘洒、俊逸之中,正是诸葛亮风度、气质的特征。而在“隆中决策”、“舌战群儒”、“智激孙权、周瑜”等场合所显示出来的高瞻远瞩、力挽狂澜的胆识与意志,以及治国宽严得体、治军恩威并施的领导才能与指挥艺术,都表现出一种刚柔兼济之美的艺术魅力。“草船借箭”,在战鼓雷鸣、箭如雨发的紧张气氛中,孔明却在草船中谈笑风生、与鲁肃饮酒取乐。“空城计”,司马懿率领十五万大军,望西城蜂拥而来,孔明身边并无大将,只有一班文官和二千五百军在城中,“众官听得这个消息,尽皆失色。孔明登城望之,果然尘土冲天,魏兵分两路望西城县杀来”。在这万分危急的形势下,“孔明乃披鹤氅,戴纶巾,引二小童携琴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司马懿不信孔明敢于如此安排,亲自飞马远远望之,“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宝剑,右有一童子,手执麈尾。城门内外,有二十余百姓,低头洒扫,傍若无人,懿看毕大疑,便到中军,教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望北山路而退”。写出外弛内张的环境气氛和诸葛亮外柔内刚的风度气质,优美与壮美的和谐统一。

张飞形象的特质当然是阳刚之美,粗莽、勇猛是他性格的基本特点。作者写他是:“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作者很注意英雄形象的造型美,而且各有特色。张飞“大闹长坂桥”充分显示了壮美的艺术造型:

却说文聘引军追赵云至长坂桥,只见张飞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立马桥上;又见桥东树林之后,尘头大起,疑有伏兵,便勒住马,不敢近前。……张飞圆睁环眼,隐隐见后军青罗伞盖、旄钺旌旗来到,料得是曹操心疑,亲自来看。飞乃厉声大喝曰:“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巨雷。曹军闻之,尽皆股栗。曹操急令去其伞盖,回顾左右曰:“我向曾闻云长言: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今日相逢,不可轻敌。”言未已,张飞睁目又喝曰:“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来决死战?”曹操见张飞如此气概,颇有退心。飞望见曹操后军阵脚移动,乃挺矛又喝曰:“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喊声未绝,曹操身边夏侯杰惊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

——第四十二回

经过夸张性的描写、渲染、烘托,张飞威武雄壮的气概,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猛张飞也粗中有细,刚中有柔,耒阳县极力举荐庞统、义释严颜、智取瓦口隘,都表现出这位以刚猛粗犷著称的草莽英雄性格中精明细致的一面。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和谐统一,也正是艺术的辩证法。

对各个政治集团的代表人物,在思想倾向、道德品质的褒贬上,作者渗透了较浓的主观好恶,但在英雄人物的形象描写上,却作出了较为客观、公正的美学评价。对许褚、典韦、张辽、徐晃、张郃、甘宁、黄盖、吕蒙等魏、吴将领,甚至“三姓家奴”军阀吕布,从美学意义上讲,均具有壮美的特质。与诸葛亮相辉映,周瑜、陆逊、司马懿儒雅、俊逸、飘洒的风度,运筹帷幄的智谋才能,也是具有艺术魅力的。

《三国演义》中各类典型人物,既具有某些共性,又各有其鲜明的个性。一般来说,人物性格定型后,发展变化较少,但主要人物的性格仍然有所发展。性格也并不是很单纯的,具有两重以上的复合性。某些人物所表现的现象与本质也并不那么一致,人性与伦理道德也不完全等同。因此,所谓“类型化的典型”是不完全切合实际的。董卓与曹操都是窃据中央的奸雄,都很残暴、凶恶,但董卓却无曹操的雄才大略,曹操比董卓要狡滑得多。蜀汉“五虎将”具有忠勇刚强的共性,而关羽以“义”著,刚愎自傲;张飞以“莽”著,但粗中有细,却疏于计较,暴躁鲁莽;赵云“心如铁石”、“浑身是胆”,而谨慎稳重、诚信练达;马超勇烈过人、资兼文武,而寡于谋略;黄忠老当益壮,智勇兼备而重信义。善于在同中显异,有某些共性的人物而能突出各自的个性。诸葛亮忠贞和智慧的品格是一贯的,而其气质、风度则有所变化。初出茅庐时具有青年的英锐之气,纵横家的气质较浓,敢于冒各种风险;入蜀之后,渐趋沉着稳重,思虑更加周密,任宰相后,老成持重的宰相风度,与当年“舌战群儒”时的辩士气质已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