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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西方哲学讲演集
1.8.5.1

文德尔班的《哲学史教本》,是企图被当做一本世界性的一般哲学史来看待的,但是他轻蔑地排斥开中国和印度的哲学史,说:“即使我们承认中国人超出了道德教训,有一些道德哲学的萌芽,特别在印度对于科学概念的形成超出了偶然的反思,有了一些逻辑的萌芽,但是我们不在这里阐述了,因为这些东西与欧洲哲学的进程相距太远,而欧洲哲学本身是构成一完整的统一体的。”这种在写世界性的哲学通史中排斥中国和印度哲学的民族偏见,其他的哲学史中(例如美国人梯利所著《哲学史》[2])也常常表现出来。对于这种排斥东方哲学的狭隘偏见,我们应该予以尽量的揭露和驳斥。当此东方各民族站起来了的新时代,我们有责任恢复中国哲学和东方哲学在世界智慧宝库中应有的历史地位。

文德尔班企图“以哲学问题为纲领,写出西欧哲学观念的演进史”,但也只注重观念与观念的联系,还根本说不上观念的发展史。譬如他认为德谟克里特的学说是回到前一时期的自然哲学,斯宾诺莎哲学最接近中世纪的一位经院哲学家的“神秘的实在论”,黑格尔的哲学是通过谢林回复到费希特。他这些认为历史在倒退的荒谬看法,就根本否定了哲学思想的发展,远落后于贯串着发展观点的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再则,文德尔班只是孤立地抽象地谈观念的联系和演变,不惟不谈社会背景,连对哲学观念和其他文化部门的关系也一概不谈。

文德尔班的哲学史的唯一优点在于他承认德谟克里特完成了古代希腊唯物论的体系,并把德谟克里特的唯物论体系与柏拉图的唯心论体系平列起来或对立起来讲。他认为“德谟克里特的唯物论与柏拉图的唯心论是循着平行的路线进行的”。因此也特别强调德谟克里特和柏拉图相同之点。如说两人哲学的来源相同,注重对数学关系的知识相同,两人同样注重“形式”,两个体系同样是理性主义的体系,等等。于是他进而抬高柏拉图,压低德谟克里特,说两人的不同,在他看来,只在于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而德谟克里特丝毫未受苏格拉底的影响。因此他说:“德谟克里特退回到前一时期的自然哲学,而柏拉图的体系是向前发展、有将来前途的体系。”[3]他根本否认了唯物论传统在历史上的发展,他抹煞了德谟克里特的唯物论在伊壁鸠鲁和卢克莱修以及在近代哲学史发展中的影响和作用。

对于有进步性的唯物论哲学家斯宾诺莎,文德尔班说他的思想是神秘主义,“最接近第九世纪经院哲学家司各达、爱里更纳的神秘的实在论”。并且说:“斯宾诺莎主义不是别的,只是数学的泛神论。”因为“他把几何学方法转变成一种世界观”。[4]这未免过分夸大了并神秘化了斯宾诺莎的几何学方法。他把斯宾诺莎的神或实体的学说说成是“既非唯心,亦非唯物,而唯心论、唯物论皆可从他的系统发展出来”。虽说有一定的根据,但他抹煞了斯宾诺莎的思想和广延两个属性皆统一于实体或自然的唯物观点。

文德尔班对于黑格尔的解释充分表示出他反辩证法、反发展观点的形而上学思想,也表示出他有意贬低黑格尔,以为回到康德的主观唯心论铺平道路。他说:“黑格尔大体上表示了从谢林回复到费希特。”又说:“黑格尔的形而上学的逻辑当然不是形式逻辑,但它的决定性的原则正是康德的先验逻辑。”这些说法好象黑格尔并没有克服康德和费希特的主观唯心论,也没有作出什么新发展似的。他比较正确地说黑格尔:“对于他的材料表现了一种先验的思想构造的武断性,对于实际现实的陈述不是象经验所给予那样,而是按照辩证法运动所应该那样,这种对于现实事实的破坏是应该受到反对的!”[5]但这也表露了文德尔班对于逻辑的东西与历史的东西一致的原则根本不了解,坚决反对用辩证法来解释历史发展。关于黑格尔的辩证法,他只是对正、反、合的机械公式作了短简表面的叙述,立即转而攻击黑格尔的门徒如何滥用辩证法,“把辩证法变成哲学的胡言乱语”,因而“降低了哲学,使成为空虚的夸夸其谈”[6],这足以表明他是如何地仇恨辩证法。而且就篇幅的分配而论,费希特、谢林各占了八页,康德占了四十页,而黑格尔只占五页。这种畸重畸轻的偏袒,显然以宣传“回到康德”的开倒车思想为目的。因为文德尔班所走的路线,正是相同于列宁所指出的马赫派哲学家所走的路线。列宁说:“他们自以为消灭了黑格尔,而事实上却是重犯了黑格尔以前的康德和休谟的错误。”[7]作为新康德派的文德尔班与马赫主义者是同门弟兄。新康德主义成为第二国际机会主义者的理论基础并不是偶然的。

最后我们再看文德尔班如何曲解费尔巴哈和马克思。他把费尔巴哈早年的《论死与不朽》一书(这书谁都知道是充满了无神论的思想,费尔巴哈曾为这书受到迫害,失掉大学教职)的中心思想说成是“理想的泛神论”。他嘲笑并歪曲费尔巴哈“人是他所吃的东西”这一命题,把这话与庸俗唯物论者认“思想意志是脑髓的分泌物”[8]的话混同起来,加以讥诮。他已经看出了“费尔巴哈颠倒了黑格尔的体系”[9],但为了要贬低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地位,他不惜把费尔巴哈的唯物论诬蔑为“黑格尔的辩证法之一退化的产物”[10]

在七百页的厚书中,文德尔班只费了一页的四分之一(约十一行)的篇幅来介绍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社会主义的唯物论的历史哲学”。除了有意贬低马克思主义哲学奠基人外,还有两点误解或歪曲:第一,他认为“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历史唯物论里,从黑格尔和从孔德那里来的动机,在特殊形式下交错起来了”。他似乎想把历史唯物论说成是黑格尔和孔德的历史哲学的混合产物,而看不见马克思主义三大来源的事实。其次,他又把历史唯物论简单化成经济决定论而暗示讥讽道:“这样一来,一切不同的文化活动就只是经济生活的派生物,而且一切历史都应该是经济的历史。”[11]

文德尔班的《哲学史教本》的抹煞东方哲学,反辩证法、反发展观点、反唯物论,特别是反马克思主义唯物论的具体内容,已简略地揭露出来了。然而在序言里,他还吹嘘他是在“贡献出一册严肃的教本”,并且他说这部哲学史“不是依据先验的逻辑构造(意谓与黑格尔的哲学史正相反对——笔者),而是依据全面的、没有成见的对于事实的考察研究写成的”。这充分表露资产阶级哲学史家之善于掩饰和吹嘘。但文德尔班这书在国内外都很少有人指出其缺点、错误和反对唯物主义的偏见。自1889年这书出版以来,六十多年内一直被西欧和美国资本主义国家哲学界推崇为“标准”的哲学史教本。这里只能加以初步简略的批评,还希望有人能进一步予以深入彻底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