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飞得更高

阳处父快马加鞭，赶到黄河边上时，远远瞧见三个冤家坐在一条破烂的小舟里，在浪潮里一起一伏。孟明视也瞅到他了，马上吩咐艄公白乙和西乞加紧摇橹。

阳处父暗暗叫苦，高声喊道：“三位大夫，且慢行啊，阳某奉国君之命为你们送上几匹快马，快上岸来，骑马走吧。”

孟明视一听，就加入了阳处父的游戏，他正正经经拍去衣服上的尘土，恭恭敬敬跪在舟中，向他稽首答谢，高声回答：“谢谢啊，谢谢，有劳您阳大夫了。承蒙贵国恩典，没把我们这几个败将做祭品，让我们回国光荣地受死。你们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啊，不敢再厚着脸皮接受你们的良马了。三年之内必来拜谢晋国的大恩大德！别送了，回吧，回吧。”

阳处父在河边遛马，瞪眼干着急，瞅着他们逐渐漂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不禁长叹一声，落寞离去。

几个月后，三人一路要饭回到咸阳。秦穆公和满朝人士都穿上孝服到郊外迎接，一看到他们变成了叫花子，就抱头痛哭，蹇叔、百里奚都喜极而泣。三人求死，说对不起秦国。秦穆公说：“哪里的话，都是寡人不听蹇叔的话，才让你们代我受辱，都是我的罪啊。”依旧重用他们。

两年后，孟明视三人第二次出师晋国，还是打败了，晋国人说：原来这就是那支来拜谢大恩大德的部队啊。于是秦国人都说这三人组合太霉，再不能让他们带兵了，可秦穆公死心眼，就是不肯换将。

知耻而后勇，孟明视整个人都大变样了，纨绔习气一点也没了。他得到父亲百里奚的支持，变卖了所有家财，充做军饷。自己和普通士兵挤大通铺，一起用马勺吃大锅饭，让妻妾们换上粗布短衣，进军营为军人们浆洗缝补。士兵都感动地掉泪，而士大夫们都说他发了神经，放着贵族的身份不要，整天和丘八混在一起。孟明视听了，只是一笑。

又一年过去了，他的眼神变了，刚毅沉静代替了虚浮急躁。

他第三次带兵伐晋，此时距崤之战四年了。他在茅津渡过河后即下令焚船，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也不抢浮财了，所向披靡，晋侯的行宫都被秦人接收了。上卿狐偃被迫命令所有部队避其锋芒，只要秦人要求晋人出来单挑，晋国人就正告他们：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秦军在山西到处旅游，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再次回到崤山，看到了满山的白骨、箭镞、断戈、车毂。当年晋国人缺德，管杀不管埋，任凭万余孤魂在山谷间飘荡四年。

秦晋之好一点都不好，在利益面前，所有的亲情友情都像擦屁股纸一样。在场的秦人都号啕大哭，秦穆公和孟明、白乙、西乞几乎昏厥。大家收拾遗骸，打扫战场，挖了个大冢，周围植上树，让英灵们入土为安，并讣告全国哀悼三天。秦国报仇雪恨，赢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之后十年间，秦晋又交战了五次，互有胜负，秦晋之好成了美好的回忆。秦国的东方之路因为晋国扼守崤函要路而没有太大的发展，只好回过头来继续向西戎扩张，失之东隅而收之桑榆，数十年的经营使得秦国称霸西方。秦穆公终于在他的有生之年得到了周天子的册封，也戴上了西方霸主的桂冠，偿了他一生的夙愿，这也是一条英雄好汉。

大丈夫当世，必扬名立万。走仕途，就当出将入相；走商途，就当豪商巨贾；做学问，就当著作等身，桃李满天下。

秦国在东方实质性的突破是在秦穆公死后的两百五十年，晋国分裂成了魏赵韩三国。当时的秦孝公启用商鞅进行变法，搞了二十年，国力大增，随后对三国开战，各个击破，终于吹响嘹亮的东进序曲。

昔年铁马金戈，繁华竞逐，今日土埂田垄，衰草寒烟，千年悠悠，往事只付笑谈中。

《春秋并不遥远》上篇至此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