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向前

先轸对子玉的了解可谓透彻。重耳依计行事，留下使者宛大夫吃牢饭，并允许曹卫复国，喜从天降，曹卫两个新君受宠若惊，主动与重耳歃血为盟，并一起正告楚国，从此断绝外交关系。子玉果然大怒，一下子失去理智，即刻拔营气势汹汹扑来。

重耳又问怎么办。老舅狐偃说：“当年若无楚国相助，也没有你我的今天。今天我们不念旧情，一味蛮干，那就是忘恩，理屈在我。要是我们念旧情，履行当年两国一旦交兵，晋国即先退避三舍的承诺后，子玉还不愿意退让，继续找麻烦，则理屈在彼。他要执迷不悟，我们干他就名正言顺了。”

重耳笑道：“怪不得老舅您姓狐。”

于是晋文公下令三军后退九十里，楚成王和众臣都希望子玉见好就收，可子玉坚决不同意，并一意孤行紧追九十里，咬定屁股不松口。

子玉以一介臣子的身份逼迫大国国君，惹得晋军上下都很愤怒，国际社会也纷纷表示不满。齐秦两国公开谴责楚国的倒行逆施，并宣布参战。

到了公元前六百三十二年四月戊辰日（四月一日），齐国的大夫归父、崔夭和秦穆公的小儿子嬴慭（yìn）的两支部队齐集城濮地区，与晋文公、宋成公结成同盟国，联军在数量上占据了优势。

那天四国首脑和群臣喝得东倒西歪。半夜里，重耳做了个恶心的梦：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楚成王像只大蜥蜴，趴在他的额头上吸食他的脑浆。梦到这里，重耳像所有电影里梦魇的女人一样，凄厉地大喊一声，腾地坐起身来，一摸浑身是汗，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他越想越怕，怕得要死，只好找老江湖舅舅圆梦，狐偃一听就一惊，但此时生死存亡，不得不信口雌黄。统帅的意志品质将最终决定战争的胜负，舅舅必须给外甥打气，让他振作。

于是老舅开始胡说八道：“此梦吉也。楚子趴着表示楚国认罪服输，国君仰面躺着表示得到上天庇护。楚子用齿啮噬，刚也；国君用脑浆承受，柔也。柔必克刚。臣坚信最后的胜利将属于英勇的晋国人民。”

狐偃一副认真的样子，晋文公于是自欺欺人，强迫自己相信他的鬼话。

己巳日（四月二日）早晨，子玉命大夫子上给重耳带话：“请允许在下和您的部下玩耍玩耍，届时阁下务必拨冗观摩，在下也能借此机会，瞻仰国君之风采。”重耳一听，就知道子玉要嚣张，寻吼势（沪语：寻衅滋事）了。于是吩咐下军元帅栾枝向子西回话：“寡人听从令尹大人的指示。当年楚王的恩情寡人不敢忘，所以才会一退九十里。若还得不到令尹大人的谅解，那么烦请子玉大夫转达寡人对全体楚军将士的问候，你们勤劳王事，辛苦了，请诸位备好车马，明日就随意游戏一番吧。”

老祖宗讲话表面客套，却暗藏机锋，血淋淋的战争到他们的嘴里只是游戏和玩耍，所以我们在学习传统文化时，一定要采取继承和批判的辩证方法。

子上向子玉禀告了重耳的话。子玉大笑：“明天晋国不复存在了。”于是开始部署，以自己家乡若敖地区的子弟兵为中军，他自领中军；子西率领右军，东宫二部为左翼；子上率陈蔡二部为右翼。楚军行阵肃然，甲胄鲜明，戈戟如簇，车辚辚，马萧萧。

己巳日黄昏，晋国三军厉兵秣马，饱餐战饭，和衣而寝。半夜，全体顶盔贯甲，浇灭灶火，勒紧马鞍，马上嚼子。

庚午日（四月三日）凌晨列阵，七百兵车，三万人众。

中军每百人为一行，共一百行。每行排头设士官一名，左抱金铃，右举木戟，身后树窄幅龙旗和犀皮长盾各一面；每十行设下大夫一名，左挟兵书，右持鼓槌，身后树宽幅龙旗和小鼓各一面；一百行设将军一名，左捧兵经，右举鼓槌，身后树大龙旗和大鼓各一面。万人一方阵，立素龙旗，人皆白裳，素甲，背插白羽之矰（zēng，短箭），望去一片无尽的白茅。

左军也如此，万人一方阵，立赤隼旗，人皆赤裳，丹甲，背插朱羽之矰，望去一片无尽的火海。

右军也如此，万人一方阵，立玄虎旗，人皆玄裳，黑甲，背插乌羽之矰，望去一片无尽的墨池。

重耳战车立于阵后的高坡上，他俯瞰三军，左秉金钺，右执鼓槌，身后立日月大纛（dào）旗和巨鼓各一面。他亲自擂鼓，于是战鼓金铃齐鸣，三军齐呼，地动山摇。